小时候家里太穷,经年累月都吃不到一顿好的,所以很喜欢去参加红白喜事。其实就是单纯喜欢坐席,因为馋。
所以那时我始终不太明白:明明一个老人一辈子都省吃俭用恨不得将一分钱掰两半花,在他生前可能已经好几年都没尝过肉味,而他的儿女也从不舍得给老人吃点好的。可偏偏到了老人死后,他的儿女就忽然大方了起来,甚至还要请十里八乡的人吃肉、买成堆的黄纸拿来烧掉。这种神操作居然被人称之为“孝心”。
长大后渐渐明白了一句话,叫做“吃人家的嘴软”,我吃了人家的肥鸡大肉,怎么可以不夸人家两句呢?所以,我们这个族群孝顺老人的思路一向不是让老人吃好喝好,而是让乡邻亲戚吃好喝好;从来不是让老人顺心,而是让旁人顺心。
由此而知,所谓的“孝子”,其实根本就不是给父母当好儿子,而是给四邻八舍当好儿子。
之所以写这个开头,是因为听到了一个词——愚昧。
有位读者,他参加一场婚礼,被当地闹老公公、闹伴娘、闹洞房的风俗吓到了。据他观察,闹“扒灰公”时,因为老公公和儿媳以及伴娘贴得太近,以至于让老公公都有了生理反应。
这位读者在国外留过学,聊起这件事时就难免要作对比,越对比便越是愤慨,于是对这种“两千年的愚昧”以及有一个“愚昧的老祖宗”痛心疾首。
我说,其实不管东方西方,古代的科学水平低下,老祖宗因为认知的缘故都是一样的愚昧;而且,西方的老祖宗比我们的老祖宗可能更加愚昧,所以现在我们社会中的一些愚昧现象,同“老祖宗”毫无关系,只是因为我们拒绝进步罢了。
朋友有些不忿:我在国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荒诞的婚礼丧事。
我说,那只是你没听说过罢了。我们从元代以后固然有流传下来听墙根闹洞房的陋习,这固然不假,但同时期的西方中世纪却远比我们这里更荒唐:西方贵族结婚的初夜却是要请全体亲友现场观摩指导的。甚至于,在看到新郎力不从心时,还要为其倒酒以壮声势。
同时,我们有处女情结,中世纪欧洲也完全不遑多让。直到17世纪时,国于大婚次日,还都要将带有血迹(新婚之夜的结果)的床单挂起来供所有人观摩欣赏。意思是让民众知晓,国王的新娘是处子之身,没人给国王戴绿帽。
而且,我们固然有夜明砂、人中黄之类的中药,可西方信奉“元气说”的医生却也一点都不甘于人后:那时的西医,认为厚实的衣服是隔绝有毒空气的第一道屏幛,而身上厚厚的体垢就是第二道防线,因为这些体垢能将毛孔严严实实的遮盖起来,阻止病菌进入人的身体。
所以,中世纪的医生会一再告诫人们:脱光衣服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而用水清洁身体更是无异于自杀行为。比如,隐士圣亚伯拉罕五十年既不洗澡也不洗脚;西尔维亚一位圣女,年逾60岁,且沉疴难愈,一生中最多只用水洗洗自己的两根手指,其他身体部位,她一概不愿清洗;一座修道院中的130名修女,从来不洗脚,据说听到“洗澡”这个词便会呕吐;圣西蒙斯迪菜特,任凭蛆虫在他发炎溃烂的伤口上蠕动,也绝不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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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欧洲中世纪的“老祖宗”,比同时期我们的“老祖宗”还要愚昧得多。我说这些,可并不是为了从故纸堆中寻找一种“自豪感”,而只是为了证明一个道理——某个族群是否愚昧、是否存在某种愚昧的行为,根本怪不到老祖宗的头上。反之,一个族群的文明、进步,其实也并不是因为老祖宗有多么的辉煌。
要不然,西方中世纪的老祖宗可明明比我们的老祖宗愚昧得多,可为什么现在的他们却比我们更文明一些呢?
至于说西方现在的文明程度高一点,在我看来,理由有四:
第一,他们不盲信。要知道,西方人可没有什么“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或者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能有错吗”这些说法。反倒是“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名言流传了千年。
第二,他们喜欢质疑,从来不把“老祖宗”的观点视为神圣,反而将“离经叛道”视为一种荣誉。试想一下,如果西方人也是像中医死守经络学说一样死守“元气说”,像中医死守《本草》一样死守放血疗法,又怎么会从摒弃西医、到发展现代临床医学的进步呢?若是没有诸如哥白尼伽利略布鲁诺这样的“文化叛徒”存在,人类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认识茫茫宇宙?
第三,他们擅长反思、纠错。不客气的说,我们去上网百度一下关于“怀疑精神”的名言警句,十有八九都出自西方谚语。反观我们呢?自秦之后,几乎所有的社会文化学说都没有出现真正的变革,一直都是在几本所谓的“经典”上缝缝补补、查漏补阙。最为关键的是,就如程朱针对孔孟学说所补的一些边角料,却又都是控制思考的学问。
第四,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西方人没有祖先崇拜。没有祖先崇拜,就不需要变着花样的去表演“孝顺”。而且,不崇拜祖先并不意味着不尊敬先人,反而法国有先贤祠、米锅有林肯纪念堂,只不过他们对于死者的纪念和尊重,并不需要通过复杂的仪式和物质的供奉,而是通过简单而诚挚的祈祷和思念为主。
因为西方对“老祖宗”完全没有依赖心理,既不希望老祖宗“保佑”,也不希望在“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中发掘宝藏,所以他们反倒更容易挣脱上一代人的愚昧,很快建立新的文明体系。
反而我们呢,动辄就来上一句“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类似这种说法就是真正的愚昧,而且也是对老祖宗智慧的侮辱——唐朝的老祖宗肯定不希望他的后人积贫积弱,宋朝的老祖宗肯定不希望他的后人一条命只值一头驴,明朝的老祖宗肯定不希望他的后人剃光头留一条老鼠尾巴,清朝的老祖宗也一定不会希望他的后人也象他们一样终生只能吃糠咽菜。
即便是刚刚死去不久的那些“祖宗”,他们也一定会希望后人能够比他们过得强、不管是从经济上文化上还是思想上都能超越他们,而且一定不会希望后人毫无担当,遇到困难只希望他们“保佑”。
所以,我很讨厌那两种人:第一种人,他们谈起三千年的文明就是“骄傲和自豪”;第二种人,他们看到任何落后和野蛮就会归咎于“三千年的儒学禁锢”。
在我看来,这都是巨婴心态,只不过幼稚的方向相反罢了。
一方面,老祖宗文明也好、领先也罢,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相反,老祖宗越辉煌,越能反衬得你自己像个败家子。试想一下,若是李嘉诚一死,他的孙辈立马就会将家产挥霍一空,变成穷光蛋,这还是多光荣的事迹吗?李嘉诚会以此为荣吗?
另一方面,老祖宗落后也好、野蛮也罢,都不是当代人远离文明的原因。说简单一点:你自己不学好,关老祖宗什么事?难道说老祖宗都死了好几千年了,还要天天托梦教育你尊老爱幼反对迷信见老人敢扶遵守契约关系不成?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就是想这样一个道理:放过老祖宗吧,别让已经死去很久的他们还要担负太多的压力。
要知道,我们的老祖宗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甚至三千年来都没有真正吃饱过,再将那些或“自豪”或“耻辱”的因素推给他们,你的良心真的不痛吗?
我相信,老祖宗一定不希望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变得冷漠、变得无知、变得无耻、变得没有担当、变得唯利是图、变得互相倾轧、变得勾心斗角、变得互害、变得无情、变得无德、变得无赖……变得像个巨婴、甚至还要将自己的无能和无耻推到老祖宗头上。
所以,让老祖宗歇歇吧。如果你想烧点纸,那也无所谓,反正也只是一个表达怀念的仪式;如果你不喜欢烧纸,用其他方式表达一下对祖先的怀念也并无不可。
但是,不管你认同哪一种方式,或者是认为哪一种仪式更“愚昧”,这都是我们当代人的愚昧,跟老祖宗真没什么关系,别赖到老祖宗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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