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王朝的崛起,需要很多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既生瑜何生亮?你强大的时候,对方更强大,多少就是你的不幸了。
从这层意义上而言,突厥是幸运的,因为突厥崛起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分裂的中原王朝。
在这种背景下,突厥人一方面可以放手兼并长城以北地区,另一方面还可以用很小的代价,就从中原王朝榨取到大量的保护费。
如果当时的中原王朝处于统一之中,就可以在草原世界纵横开阖(扶弱抑强,借力打力,支持突厥的反对力量),突厥恐怕就难以崛起了。
从这层意义上而言,隋朝也是幸运的;因为隋朝崛起的时候,突厥正好发生了大规模的分裂。
在这种背景下,隋朝就可以很轻松的应对来自草原世界的威胁,更可以放手兼并江南了。
总而言之,许多人的不幸,就在于,既生瑜何生亮?
而许多人的幸运,就在于,他崛起的时候,强大的对手,莫名其妙的就衰败了。
草原世界通常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在阿尔泰山以东,主要是现在的内外蒙古、东北地区。
另一部分则在阿尔泰山以西,主要是现在的新疆、以及更西部的地区。
阿尔泰山以西地区,远离中原王朝核心地区,所以这里的野蛮民族,过盛的精力、欲望,通常并不是只针对中原王朝,因为类似的原因,中原王朝的主要外敌,通常也不是他们。
阿尔泰山以东的野蛮民族,则不同了。他们过盛的精力、欲望通常只能对着南部的中原王朝发泄。
所以,他们通常会把中原王朝视为主要对手,而中原王朝的主要外敌,也就是他们。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中原王朝只要把来自这片地区的野蛮民族搞定了,来自北方的外患就算基本搞定了。
草原世界全盛时期,通常是这样的,那就是某个强大的政治力量,会把这两部分都统一了。
如果草原世界处于这种状态,中原王朝就算实现了统一,通常也是无力应对的;至于中原王朝处于分裂之中,那就只能求上帝保佑了。
突厥的全盛时期,就是隋朝开国之前的那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草原世界实现了罕见的统一。
但是,草原世界的这种统一,维持的时间很短,所以隋朝崛起的时候,它就分裂为两部分。
突厥分裂后,阿尔泰山以东,就成了我们通常所说的东突厥;阿尔泰山以西,就成了我们通常所说的西突厥。
当然了,草原世界分裂开始,可不是简单的分裂为东西两部分;而是分裂为众多存在竞争关系的实力派。
在这种背景下,西突厥老大,会面对众多竞争者;东突厥老大,同样也会面对众多竞争者;而东西两部分的老大,也会存在各种竞争。
这样一来,中原王朝的机会就来了,因为,在这种背景下,纵横开阖起来,想一想也太容易了。
话说,隋朝开国后第二年,突厥老大死了。
老大死了,应该让谁当新老大呢?
这个问题一经提出,突厥汗国当时就乱套了。
因为,草原世界的生产力比较落后,所以,它一直无法走出贵族联盟的格局。
在这种背景下,围绕老大的继承权,到底是兄终弟及;还是父死子继,永远存在争议;是应该让侄子继承,还是应该让叔叔继承,也永远存在争议。
这不是因为,他们的政治思想有问题,实在是因为,老大的兄弟子侄,都有着自成系统的力量,所以,在围绕老大的继承权,自然谁都不甘落后。
以前,中原王朝处于分裂之中,所以,中原王朝的几大势力集团争相讨好突厥人;现在,草原世界分裂了,所以,草原世界的几大势力集团,开始争相讨好中原王朝了。
一个突厥老大,想和隋王朝和亲,而且隋王朝也接受和亲,但是,在和亲的礼节上,双方产生了分歧。隋朝使者希望突厥老大跪接隋朝的国书。这个突厥老大却说,我有病在身,让我起来跪着接国书,我实在无法做到。更主要的是,我不对别人下拜已很多年了,所以这套礼节就免了吧。
大隋使者却是一个劲让突厥老大下跪,总而言之,你不下跪,这个国书,我还真没法交给你。
面对隋朝使者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
我们可以想象突厥君臣的尴尬与愤怒,但是,隋朝使者就是坚持这种态度。最后,突厥老大只能选择跪接隋朝的国书。
事后,突厥老大那是羞愧难当,于是,与自己部属那是痛哭不已。
但是哭归哭、愤怒归愤怒。突厥老大还得对大隋使者一个劲的说谢谢!因为,毕竟与大隋帝国结盟成功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这个突厥老大给隋朝的国书中,就出现过类似的字句。总而言之,隋朝的皇帝啊,我的老丈人,您就好像我爹,我就好像是您儿子。
沙钵略遣使致书曰:“从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伊利居卢设莫何沙体略可汗致书大隋皇帝:皇帝,妇父,乃是翁比。此为女夫,乃是儿例。……。”《资治通鉴·陈纪十》
而隋朝皇帝给突厥老大的国书中,也出现类似的字句,总而言之,突厥的可汗啊,我的好女婿,你就好像我的亲儿子。
帝复书曰:“大隋天子贻书大突厥沙钵略可汗:得书,知大有善意。既为沙钵略妇翁,今日视沙钵略与儿子不异。……”《资治通鉴·陈纪十》
这个突厥老大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原因非常简单,如果他不这样极力讨好大隋皇帝,他的竞争对手就有可能和大隋皇帝结盟。
这就好像,许多年以后,中原王朝分裂之际,中原王朝的老大们,也是对北方蛮族极尽讨好之能。总而言之,北方蛮族的老大啊,你就是我的爹;我就是你的儿子。
这个中原王朝的老大,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因非常简单,他不这样做,他的对手就有可能会这样做。与其别人这样做,还不如自己这样做。关键是,他愿意这样做,就可以很快打败了自己的竞争对手。
因为,我们站在中原王朝的角度看历史,所以看到北方蛮族老大这样没有骨气时,我们就会感觉大快人心。而看到中原王朝的老大这样没有骨气时,我们就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是不是说得有点远了,我们再回到隋朝与突厥王朝的相争之中。
这个突厥老大对隋朝的称臣,只是突厥汗国开始沉沦的开始。
后来,突厥汗国的三个老大,为了争夺头把交椅。其中一个老大,被另外两个老大,打得屁都没有一条了。
这个突厥老大在投靠隋朝时,内心已是绝望到了顶点。因为他的全家,已被另外两个突厥老大杀光了,他现在身边只有几百个小弟。
就凭他要一壶没一壶的德性,他自己都感觉绝望了。
问题是,隋文帝看着这个要一壶没一壶的突厥老大,恐怕只想到一个成语,那就是奇货可居!
你现在已山穷水尽了,如果我帮你夺回汗位,你会如何回报我呢?
更主要的是,如果大隋帝国能扶植这样的人称雄草原世界,那大隋帝国在草原世界随便说一句话,对方也得掂量半天。
因为,这似乎意味着,大隋帝国想让谁称雄草原世界,谁就可以称雄草原世界;它更意味着,大隋帝国想让哪个草原世界的老大翻船,也能分分钟钟实现。
这个突厥老大成为草原世界的新霸主后,说起隋文帝时,自然是一口一个谢谢,一口一个,您就好像我亲爹啊。
于是,突厥人说起隋文帝时,通常都称之为圣人可汗。
简单的看,隋文帝就是圣人啊。
他动用大量的军事、政治、经济资源,帮助一个山穷水尽的突厥老大,扫平所有竞争对手,让草原世界走出了从前的混乱纷争,却没有占据草原世界的意思。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国际主义战士吗?
但是无可置疑的事实就是,经过这样一轮运作,草原世界已成为大隋帝国的附属了。
因为草原世界的老大,就是大隋皇帝一手扶植上位的;关键是,相关事实似乎证明,谁也不要和大隋皇帝对着干,因为,大隋皇帝一句话,可以让你从天上掉到深渊;当然了,大隋皇帝一句话,也可以让你从深渊爬到天上去!
是不是说得有点远了,我们书归正传。
虽然说在大举南征时,隋朝还没有扶植自己的代理人称雄草原世界,但是,突厥的几个老大已开始争相讨好隋朝了。
总的来说,隋文帝上位若干年后,征服江南的天时、地利、人和,隋朝全具备了。
从天时上讲,突厥分裂了;虽然当时的隋朝,还没有扶植起自己的代理人称雄草原世界,但是,突厥并存的几个老大,已开始争相讨好隋朝了。在这种背景下,隋朝南征时,就不用太顾虑北方的突厥了。
从地利上讲,此时的隋朝对南朝拥有了压倒性的优势,而且早已占据长江中上游地区,更夺取了淮南地区,只要隋军愿意,随时可以沿着长江大举顺流而下。
从人和上讲,贵族政治已快走到收尾的阶段了,隋朝的中央集权,超过了两晋南北朝任何一个时期。
在这种背景下,大隋帝国统一天下,也就是临门一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