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如画芯,群山如画框,用心裱过,挂在蓝天下。
小村习惯了大山的馈赠,大山习惯了村民把自己当作生活的粮仓菜场。
炊烟袅袅,烟火里那些下山的野菜在山泉水里炖煮,野性的鲜香喂养着小村。
小村人家寻常招待就多以山里特有的食材为主,黄花炖个山鸡蛋,野生地耳同样可以炖鸡蛋,泉水做的浆豆腐脑,与曲曲、苦菜、野五加等山野菜和几枚杏仁碾成沫炖了,熬成一锅稀薄清汤的渣豆腐,加山韭花合了滋味,既实惠又鲜嫩开胃,老少咸宜......
偶尔进城,吃了这汤那汤开过洋荤,便将其中大概记在心里,回到山里开始学着复制,渐渐地学会了三鲜汤,肉丸汤,鱼肚参汤,甚至咂鱼汤等等。让少见世面的庄户人家也有了新鲜的口福,当然,往往多在有订婚嫁娶喜事时,才会硬着头皮摆回阔!
记得冬季来临,乡下习惯做一种美食叫茶汤。就是用小米淘冼干净,在太阳下晒至七八成干,去石碾上碾细,然后拿精细的箩子在木箩床上或擀面杖上来回推拉着箩,精细精细的米粉箩下,粗的再接着碾,往往碾上几遍,最后剩一点点实在值不得再碾作罢。
我曾帮娘推过碾,在碾棚里很辛苦,不按捺住情绪极容易“碾道怒”。但回到家很幸福,娘第一时间去土炉上烧一壶热水,舀一汤匙米粉放入碗中,先将温开水倒入碗的三分之一稀释搅匀,然后抬高茶壶,滚烫的水一鼓作气冲满大碗,边倒水边用筷子麻利的顺时针搅动,一碗黄橙橙、亮晶晶的茶汤成了。我咝溜着喝,又甜又香。至于为啥叫茶汤,我才不管,好喝解馋就行。
母亲会好几种汤,面疙瘩汤、炒米汤、苦菜棒子汤等等,总是弄得汤汤水水。后来一想,所以做成汤,比粥稀,缘于那时粮食不够吃,喝个汤饱总比饿着强。那个时候户下炒菜少,把有限的食材炖成汤的多,维持生活,饱腹为重。冬天各种山野菜便多被请下山来,煮了炖了贴补生活。
一个深秋,父亲很晚收工回来,进了门很兴奋,手里托着一丛全黄诱人的蘑菇,是花椒树上生长的。这种蘑菇忒香,很难找得到,一如现在中奖一样。“做个鸡蛋汤!”家里散养的柴鸡刚好上午下了蛋,母亲很快做好,总是搁足了水和盐,金灿灿诱人的蘑菇荡漾在黄黄的蛋花中,光彩夺目,散发着浸透心底的香气,里面又洋溢着黑胡椒那特有的味儿,我们早已按捺不住食欲,匆忙端起娘分好的菜碗,忍着舌尖上的热辣狼吞虎咽起来。我发现爹娘的碗中汤多菜少,娘说:养分在汤里。后来,我关注到了,他们真的爱喝汤。因为每顿带汤的饭里,他们的碗里总是汤多菜少,尤其母亲,总是最后一个上桌后,总是汤多菜少。为人父母后,才知道潜移默化的教育多重要。
有一锅汤,我至今还回味无穷。
生产队的一头耕牛从山坡上失足摔成重伤,无法救治,村里心疼耕牛之余,那年头生活困难,便决定杀了煮了全村人按户均分。
听说有肉吃,小伙伴们早早来到河滩,一些大石块垒起的大灶支起偌大一口铁锅,木柴燃烧正旺,锅内热气腾腾,肉们被翻滚着,冒油花儿,散发着扑鼻的肉香。早有一锅煮好的摆在几只大桶里,乡亲们排队,端着大小不一五花八门的陶盆,有的则端一砂锅,我瞪大眼晴看那些肉,弹弹的充满诱惑!
人们按顺序领牛肉,我紧盯着人们的盆或小锅,盯着分牛肉的队长的大勺,见每一块肉都诱人外,有了一个发现,分肉的人看看领肉的人,勺子深或浅不一,深里去的肉多,浅里来的汤多,彼此或微微一笑,或双方表情黯然,读不太懂端倪,忽然也心疼那牛,想起小纸啦叭里播放的一句话来:俯首甘为孺子牛。不知啥意思,只在心里想,为牛不好,只吃些坡草秸杆,耕地拉犁那么辛苦,还时不时挨骂挨鞭,到头来,肉也被吃了,即使这样,也还有人用此作手脚,这不平等的操作。后来读了书,才知道这叫“关系”。虽然在一些生活的微小细节中,在不起眼的举止行动间,隐藏着,但又透露着,谁都不好阻止,多的是默默容忍。
我们这个姓在村里家族较大,结婚的定亲的公事便较多,父亲又会厨艺,所以常被请去主勺。我呢,也常有机会进得厨棚,目睹父亲炖制这汤那汤,感觉汤来得实惠,多加些泉水胡椒,数量会翻倍,往往端上桌去,人们喜欢热酸辣,评价汤儿滋味的多。客人散去,常常有鱼头带着骨架被端回来,看着瘆人,厨房里的人舍不得扔,就咂个鱼汤,搁醋、胡椒、白糖烧开,打些蛋花进去,在火上滚开,滴点儿香油,乘热下酒下饭,够辣够酸够咸够甜够满足,咂个一两遍是常事,既不浪费,又来得方便。
我在乡办厂干过,也曾咂过一次鱼汤。青州来的教我电焊的吕师傅,下班后把我和两位同事喊到宿舍吃饭,说吃“咂鱼汤”。原来,是用咸的大头靠(也叫马口鱼,光鱼),这种新的吃法竟也收获不错的感触,别有风味,咂来咂去,咂了豆腐咂鸡蛋,竞咂了三四遍,酒自然也喝了不少,把我喝大了,躺在翻砂用的型砂上,头枕在石堰边上,嘴向着堰下,扬扬洒洒,第一次吐酒了……
回想起来,以前喝汤,实属为了裹腹充饥,现在喝汤,人们追求品味、营养。
但是现在不管有客无客,喜事白事无事也是,总要习惯有一份汤上来,还要招呼大伙来乘热尝尝这汤……
生活,其实是一大碗汤,内容丰富,无条件需要我们去喝,酸甜苦辣,都得需要我们去一一用心品尝。
个人简介
魏发堂,男,博山人。淄博市散文学会会员,博山区作协会员,博山新时代文学艺术家协会会员。在山东人口报、鲁中晨报、中国乡村杂志、淄博晚报及网络文学平台发表散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