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夜晚紧随傍晚而至,太多的脸色看不见,人就一下子轻了,就像卸了一车货,车斗子哐哐朗朗在路上欢歌。心就是车斗子,宽松的无帮无带,什么都束缚不住,我匹配着三件套“电动车、披风、棉帽子”,在冬风里使劲儿哼唱“恍恍惚惚,已经隔世,遗憾无法说,惊觉心一缩,紧紧握着,青花信物,信守着承诺”,把自己唱的热泪盈眶。
冬雪拥门,家雀儿一层一层垒在当院里,它们清澈的眼神看着鸡食盆中的秕谷,就像看着一别经年的恋人,一只小麻雀探头探脑地跳进鸡食盆里去了,低头啄食,鸡并不驱赶,似乎对于这个抢食者并不讨厌,就有大胆的家雀加入,它们和母鸡公鸡争抢,像玩耍的孩子们,分帮结派又同仇敌忾。
胡同里扫了一条道出来,偏偏不走,一群小孩踩结实雪沫子,又泼了几盆冷水,开辟出来一个天然的溜冰场,小闺女摘了围在脖子里的绿围巾、红围巾,握手里,一个拉着另一个,在锃亮的冰面上滑行,脚底下一出溜,俩人滑出去,跟头咕噜,笑倒。
冬风裂肌,耳朵冻透了,手冻肿了,光秃秃的树枝“咔嚓”一声落地,冷风顺着脖颈进来,顺着裤腿脚进来,顺着袖管子进来,老人尚有老缅腰护着腰、腿、膝盖、小孩子只有火力,穿着光腚棉袄、棉裤,任凭朔风来来回回,大人们的道理“老害腮小孩腚不怕冻,”因此,乡间小孩子大冬天穿个开档棉裤不是奇装异服,又因为穷得彻底,开裆裤穿到四五岁者,众。不说“我俩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这话说的绝对没毛病。
长夜难醒,炕席下的谷草,烤的酥脆,散发着庄稼地的热烘烘味道,前半夜热得口干舌燥,后半夜梦到河里的冰面上坐着一帮小孩,他们坐着滑车,一动就飞出去,飞到半空,醒来,我就躺在自家的炕上,白雪映照着窗口,一弯月在中天,月色清冷,庭中皆是银子一般的光,阅罢,满心平静。
有人说,再听一千遍爱过的老歌。我知道对有的人来说是重回与沉浸。是自发热式、继而沉浸的归乡。所以,每一个冬天的回归,都是唤醒,而非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