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后,在微山湖采风时,见刘培国先生拍了一幅残荷的照片,至今印象深极。不,应该是触动很大。最起码那张照片让我似有一些开窍,也增长了不少认知。
一年过去了。那日偶然路过一处荷塘,又见到残荷。往事与旧情在脑际中也随之泛起,一缕淡淡伤感掺杂着似曾相识的感觉,旋即涌上心间。猛然想起去年先生拍的那张残荷照片,见景生情的心绪随之起伏了许久,也让我暗自在心里往深处思考了许久。
摄影,向来是我的弱项。即便现在有手机,随时随地都能拍,但也顶多说是在“拍照,”绝不敢谈及是在“摄影”。
不知为不知。我琢磨着“摄”字的文化含义一定份量不轻,能承其重的一定是要拍出有技术含量的作品,才能称之为“摄”。不然古时的“摄政王”,不可能随随便便用这个字,冠以代表至高皇权的名号。
去年在微山湖,见到了那湖中大片的残荷败叶。连片干黄枯萎的荷叶,残缺之态尽然,萎缩之状犹显。这番情景,让人颇感有些悲情。就连它们在水中的倒影,都萎靡不振,毫无生机。那时就觉得这大片残荷,与微山湖渐远渐美的湖光山色有些格格不入。
没成想,就是这样一些败叶,刘会长却在其中抓拍了一株单枝残荷,骤然打破我的固执己见。
在夕阳的映照下,照片里的那株残荷,显露出一股令人敬佩的刚劲气质。笔直的枝干,不屈地鼎立着残缺的叶片。枯叶上清晰的叶脉,像极了母亲干瘪的手上突出的血管。那恰似金黄铜质的神态,如铸成一般。虽显敦厚低调,但依然超脱了其“物相”意义,成就出一股特有的不凡风骨和坚毅沧桑。
好一付凛然之姿,尽展眼前。
当时,作为摄影小白的我,还问询张伟老师。这残荷拍出来,怎么如此惊艳人。张伟老师见我一脸懵然,赶紧为我“扫盲”:“残荷是摄影家们常见的拍摄题材,但拍出效果还需要有些功力的”。我这才恍悟,原来我的见识的确浅薄了。
自那以后,我偶尔搜些残荷摄影作品欣赏,依然是视觉冲击强劲。那种冲击的力道,谈不上是来自图色之美,而是有一种直击心灵的震撼,油然而生。看!败落的残荷都能如此展现出至美的身形,那天下还有什么东西,不可以展示美呢。
现在想来,微山湖里那株被刘会长“摄”进照片里的残荷,倒如是一位启蒙我摄影认知的“先生”,给了我诸多裨益的提醒。说残荷为师,确有些夸张了。其实要得益于刘会长高超的“摄影”技术,于无声之处锁住了一抹风光。
风光乍现只在瞬间,却唯美永恒,那必然是一种将腐朽化神奇的唯美。由此而言,残荷之“物相”,此时倒显得有些不足挂齿了,而拍摄者那颗勘美之心,才是生“相”的本源。由此而言,风景皆是人来创造,发现美远比创造美更重要。
那次在微山湖呆了两天,见山见水,皆是风景。但我偏偏就没有发现这残败的荷叶,竟然也能是一道景观。只是这景观,要通过“摄影”技术处理,方能产生视觉上的诸般美好。如今,我就在暗自检讨,去年在微山湖是看不见这残荷风景的,今年却对残荷如此地敏感。虽是偶遇,但已动心动情。
显然我今年之于残荷的认知,要比去年灵敏通透了许多。这样的变化,本不是我在“观”上出了问题,去年今年都是一样的看见。但去年此时,我却毫无能量去捕捉它的美,甚至都没有发现它的美。今年,却在遇见之时,牵肠挂肚一番,这分明就是以前的我,在“察”的能力上,还远远不够。
有年冬天,我去武汉出差,正逢下雪。武汉冬天地表温度高,让漫天纷扬的雪花一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于是,仰头望天,是在下雪;低头看地,却如是在下雨。当地人极烦这样的天气,湿冷的气候,让他们在这样的天气里觉得很是煎熬。
作为北方人,我自然不稀罕下雪天,但我却稀罕这南方的雪景。当别人小声埋怨着疾步前行的时候,我却在驻足观望,致以欣赏。还在路边摊买了一份热干面,边吃边看。以致于大片的雪花,飘进面里,我都觉得好有情趣,也不失浪漫。
你看,别人烦透了的天气,在我眼里却成了风景。天上飘洒的雪,和地上流淌的水,在别人眼里是个烦恼,在我眼里却充满乐趣。同样的场景和事物,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认知。这应该是各人发心的角度不同,所看到的景色也就不一样。
于是,如此种种境遇和体验,让“境由心造”在我脑子里有了有力的诠释。“心”可造景,亦能毁景。
这次路过那荷塘时,我就在想:这残荷之美,到底美在何处。显然不是它的容貌,也不是它的身段,更不是它的残缺。若无夕阳,它会失色;若无静水,它会失灵;若无影匠调焦,它会散淡无光;若无独具慧眼,它会缄默沉沦。
所以这次,让我教育了我。你若有心,一路皆是风景。你本无意,就是再美的风景,又能耐你几何。冥冥之中似乎平添了一份察觉的自觉,这无疑是我自身的一份成长。
又见残荷,继而引发我深思的意义,也大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