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刻银微:在西贡和上海两地写作,我想讲述个体的存在与缺席|访谈

文化   2024-10-17 17:38   上海  

国庆假期过后,上海秋意渐浓,路边飘飞起斑斓的黄叶,街头巷尾荡漾着馥郁桂香。作为2024上海写作计划的受邀作家,来自巴西、芬兰、土耳其、越南、奥地利、日本、保加利亚的七位作家已经在上海生活了一个多月。他们身居闹市,走街串巷,打开心扉感受周遭的一切,也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着属于上海的点点滴滴。从作家的视角出发,他们如何看待这座城市?如何看待旅行与故乡?如何看待文学、写作与生活?带着这些问题,我们邀请作家们展开了一场漫谈。




阮刻银微

越南作家、编剧和记者。2011年至2016年曾担任文化记者。2021年,她完成题为《谈陈英雄电影改编中的作者性》的硕士学位论文,并获得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的硕士学位。作为一位短篇小说作家,她连续出版三部小说《虚荣的女人》(2016)、《一个人的福音》(2018)、《万色虚无》(2022)。此外,由她担任编剧、潘登頤执导的电视剧《愿与你同飞》今年在越南播出,已获得十亿次观看。



记者:各位作家的上海之行已过半。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上海,你会选择哪个词?


阮刻银微(越南作家):经典。由于上海有许多附加和超越于实际存在事物的历史内涵,虽然这些部分可能已经在城市里难觅踪迹,却化作了精神层面的存在。在这里,我经常受到小说和电影的启迪,与这里古老的文化产生共鸣。即便我们无法触及它们,却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份厚重的内蕴。



记者:在这段时间里,你最喜欢做的事情或者最常进行的活动是什么?


阮刻银微:在咖啡馆写作。这是无论我在哪个城市都会做的事情,但当然,不同的空间会带来不同的灵感。


记者:从作家的角度来看,这座城市或这里的人有没有哪个瞬间或细节让你特别印象深刻?


阮刻银微:我经常去那些面积不到10平方米的咖啡馆或酒吧。店铺前面有美丽的窗户,可以俯瞰或连接街道,或者在人行道上放了几把椅子。有时我在想,在西贡是否有可能重新创造这样的空间?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我在这里所享受的不仅仅是那10平方米:天气、声音、光线、人的精神和生活的节奏。要拥有这样的时刻,你必须在这座城市里花更多的时间。与其他作家不同,我曾在这里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攻读复旦大学的文学硕士学位。此外,我从小就对中国文化感兴趣。所以正如我说的,从城市中的一家咖啡馆的窗户望出去时,我看到的远不止这些。



记者:在你的写作中,城市的形象重要吗?它对你意味着什么?


阮刻银微:我的文学作品大多以大都市为背景,所以城市对我的小说来说自然很重要。甚至当我笔下的人物在乡村时,大都市的形象也总在作品中形成一种平衡,让我们知道人物的灵魂在何处前行或迷失。


对我来说,城市的故事就是时代的故事。在我的小说《万色虚无》中,有这样一句话:“时代精神既存在于人类的存在中,也存在于人类的缺席中。换句话说,人们留下了对自己的观察。”这个“人们”,也包括我在内。



记者:你成长的地方和你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同一个地方吗?这种稳定或迁徙是否影响了你的写作?


阮刻银微:我成长的地方和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几乎一样,紧挨着彼此,都是越南的经济中心。我爱我现在居住的西贡,我一直认为我可以在那里度过余生,无需再去其他地方。然而,我的小说总是从一座城市开始,例如,我2022年出版的第三部小说,这也是我最近的一本小说,是2018年在上海写的。


你的问题很好,它让我再次意识到我作为作家的本质,或我与作为写作工作中的普通人的自己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我认为,我内心总是有移居和尝试不同生活的强烈冲动,并且是的,我需要更多的经历来进行创作。有时,这种移居需要一种极端的态度,不再与旧生活中的任何事情纠缠,即使这次旅行只持续两个月,就像这次一样,这样当我和上海告别,回到西贡时,西贡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将是全新的。但当我真正开始写作时,无论在哪里写作都只是写作,在那段时间里,我会更关心如何表达我的写作。


记者:这次旅行带书了吗?一般来说,你在旅行时会选择读什么样的书?


阮刻银微:这次旅行,我带了两本书来重读——王安忆的《长恨歌》和保罗·奥斯特的《孤独及其所创造的》。我身边还有作家王宏图送给我的残雪作品集。我当然总是优先阅读小说,因为我是个小说家,即使在旅行中,我也需要一些东西来提升我的思想,而不仅仅是填充信息。



记者:今年上海写作计划的主题是纪实与虚构。在你的写作中,哪一部分对你来说更重要?


阮刻银微:我在为该计划所写的文章中探讨了这个问题。我想引用以下段落来代替回答:“写作时,我仿佛在寻找自己的天堂。许多从事电影、绘画、音乐等其他艺术领域工作的朋友告诉我,他们的创作意味着写下一些东西。一切都始于文字。作为作家,我很难对这个观点表示赞同或反对,因为无论它导向何方,最终都可能显得傲慢。但我确信文字给我带来了许多真理。我经常被问道,你是自己小说和剧本中的人物吗?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塑造了一些人物,而写作过程就是创造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我的人物可以追随他们的真理。所以,最终人物是我还是另一个人,这真的重要吗?在我的天堂里,只有吃了禁果的女人,和为了追随她而放弃一切的男人。或者,当女人离开后,男人会留下来与蛇共舞。”“事实上,作者在写作时就是上帝,尽管他们的创作不是在七天之内完成的。而每位上帝都有自己的真理,这种真理既不依赖于事实,也不依赖于虚构。想想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仿佛人类历史仅仅被压缩在一百年里,短暂却又永恒。”



记者:在你最近的写作中,你最关注并最渴望写哪个主题?为什么?


阮刻银微:从第一本书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写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我稍微透露一下近期正在写的小说:它讲述的是越南男性世代传承断裂的现象。我观察到,战争之后,我们失去了太多的男性,几乎使一个精英阶层消失殆尽。在如此的情况下,下一代男性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也一直以不同形式展现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在我的第一本书中,我写了在爱情中的疏离,第二本书中,写到的是母亲和孩子之间的疏离,第三本书关注了在社会快速发展期间的疏离,这部作品则关于起源。我并不试图解释或说明这种疏离,只是尽可能地把人们放在一起,他们会自动产生那种疏离感。


记者:你认为作家是否承担某种使命?


阮刻银微:作家的使命是讲故事。人类永远不会放弃讲故事的习惯,这是他们生存或变得不朽的方式。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一个重要的故事要讲,我相信每天送货的司机看到的故事比我多。如果我被选中成为一名作家,那么首先要讲的重要故事就不再是我自己的故事了。



记者:在你的作品中,哪一部是你最推荐中国读者阅读的?


阮刻银微:我认为是我的第三部小说《万色虚无》。主人公是一位在西贡的中文老师,她只有一个破碎的家庭,父母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在她出生和长大的城市里没有一个叫做家的地方,但她一直在寻找叫做“起源”的东西,这就是她选择隐喻性地学习汉字的原因。直到她爱上了一个女孩,她教这个女孩中文,那个女孩在生活中处在作品标题所示的“万色”但“虚无”之中。事实上,这本书是对“一个人是否真的存在,或者从‘我是谁’的角度来说,是否值得存在”这一问题的延续,也是上面关于近期我写作主题的问题的延续。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作家资料、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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