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负得正》是一部充满诗意的文本，不那么容易读，却得以和电影的浪漫精神匹配。
汪澈 | 文
刊于2024年10月10日文学报
《负负得正》是由温仕培执导，朱一龙、邱天、蒋奇明、朱珠等主演的电影，它有点任性、浪漫、蛮不在乎，却冷不丁地让人看到了爱的痛点。好多次在黑暗中跟自己会心一笑。
导演让男女主角都模糊了背景信息，职业、年龄、家庭信息，社会关系亦不曾交代，甚至连姓名也刻意不常在对话中提及。如卡夫卡在《城堡》中对于主角的刻画，我们只知道K是一个被系统错误而被安排到小镇上的土地测量员，连这位土地测量员的具体工作，卡夫卡也不曾交待。一切的故事发展都由人物的内在诉求驱动外部世界，如同一场小镇版的唐·吉诃德。米兰·昆德拉在关于小说艺术的谈话中提到，“对布洛赫笔下最伟大的人物埃施的外表，我们知道什么？什么也不知道，除了一点，他的牙齿很大。我们对K或者帅克的童年又知道什么？而且无论是穆齐尔，布洛赫还是贡布罗维奇，都不觉得通过思想而在小说中出现有丝毫不妥。人物不是一个对真人的模仿，它是一个想象出来的人，一个实验性的自我。”
宣传海报是中规中矩的主角大头照，仿佛是一场可预见的爱情电影。了解温仕培导演的观众会知道，他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卡司中的王一通和孔大山，还有海报角落的两个外星人简笔画，都暗示了这些小心思，我们可以期待一场如同《宇宙探索编辑部》那样的自我表达和勇敢尝试。
导演的第一个大胆尝试，是散文诗结构的电影叙事。常规剧情电影类似于文学作品中的小说，以叙事为主导，有起承转合铺垫高潮，对于习惯了传统叙事的大部分观众来说是一张安全牌。但《负负得正》却是一部充满诗意的文本，不那么容易读，却得以和电影的浪漫精神匹配。
导演的第二个大胆尝试，是以一个爱情故事的外壳来讲述一场也许与爱情无关的故事。如同悉达多，这是在他人身上找寻自己的过程。这种探寻在电影结束的一瞬间没有停止，在电影未曾触及的每个人身上也会一直发生。我们跟随男主角黄振开的视角，早上随着汹涌的早高峰人潮来到充满草台班子气氛的格子间，傍晚拖着麻木的身体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外星人导演的画外音暗示着他一直想要改变，却又一直在拖延中逃避。惯性的力量太大，而自主选择所需要的勇气又太多。明天吧，他也许这样对自己说。
女主角李小乐的闯入只是给了黄振开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与其说他爱上了李小乐，不如说籍由李小乐的视角，黄振开看到并且急切地钻进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他脑中的外星人导演掏出粉色泡泡枪的瞬间，是他自己决定要爱上对方的瞬间。他差点骗过了自己。爱情最接近真实的时候，是他在滑梯上开心滑下的时刻，在天桥上接过李小乐给予的新身份陪着她胡闹的时刻。与李小乐在一起的他做着不曾做过的事，体验着他自己不会去体验的生活。他审视自身，并且根据这审视做出改变的急迫性，因为爱情所带来的改变消失了，他逃进了李小乐的世界。
而李小乐也有自己的逃避方式，她不接受自己的任何一种尘埃落定的可能性。当她了解了黄振开以后，真实不容置疑地填补了空白，挤进了原本属于幻想的位置。可能是任何人的他，在了解后坍缩成了唯一的确定性。于是她做了她一贯会做的选择，戴上一顶新的假发，选择一个新的身份，模仿一个新的口音，从一个旧的地方离开，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她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可以是她自己。她从黄振开的世界里逃走了。
《负负得正》几乎囊括了我们这一代每个人身上或早或晚曾出现过的迷茫。既不善于做选择，也不善于为被这种迷茫笼罩的人选择承担责任，在唯一的独木桥上，冲向同一个目的地。不论这段过程的结果好坏，当唯一的评判标准消失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今后该何去何从。于是，在短暂的迷茫以后，他们立刻投身于下一个统一的评判标准。对自己诚实一点，是从未选择过的他们恐惧选择，所以，他们便假装没有选择。
在被迫与李小乐分开以后，黄振开也曾绝望地寻找，想要回到那个属于他逃避的乌托邦，但一切的希望随着李小乐的死亡宣告彻底终结。脑海中与外星人导演组的大战可以理解为他对既定路径的反抗，黄振开开始勇敢地为自己的生活做出选择，并且承担后果。在做出选择的这一刻，也意味着开始了自己真正的人生。
稿件责编：郑周明 新媒体编辑：李凌俊
图片来源：电影官方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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