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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于《中国实用妇科与产科杂志》
2024年10月 第40卷 第10期
作者姓名:鲁金花,王海滨
通信作者:王海滨
作者单位:生殖调控与生殖健康研究福建省高校重点实验室 厦门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妇产科 厦门大学医学院
胎盘是在妊娠过程形成的临时性器官,构成母体和胎儿之间的界面,对胎儿的存活和发育及母体的健康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胎盘负责胎儿和母体之间气体和物质的交换,分泌多种激素和生长因子以促进胎儿的生长和母体对妊娠的适应,介导母体对胎儿的免疫豁免 [1-2]。此外,胎盘还影响胎儿出生后乃至成年的健康[3-4]及母体分娩后的远期健康。因此,胎盘发育和功能的异常常会导致多种妊娠相关疾病的发生,如子痫前期和胎儿生长受限(FGR)等[5]。本文主要阐述胎盘的发育过程、功能及其调控,胎盘发育与功能障碍相关妊娠疾病——子痫前期的研究模型和技术手段、基础研究新进展及其转化前景。
人胎盘滋养层细胞来源于囊胚的滋养外胚层。人胎盘的发育开始于受精后第7天。囊胚附着到子宫内膜上皮,覆盖在内细胞团上面并与子宫内膜上皮直接接触的滋养层细胞发生融合,形成初级合胞体滋养层细胞(pSTB)。pSTB具有迁移和浸润能力,迅速侵入到子宫内膜,使胚胎包埋到子宫内膜里。在pSTB向外扩展的过程中,其下方成排的没有发生合胞体化的细胞滋养层细胞(CTB)不断增殖,最终突破了不断扩大的pSTB团,此时初级绒毛形成。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胚胎中胚层细胞迁移到初级绒毛中,初级绒毛发育成次级绒毛。同时,通过绒毛细胞滋养层细胞(vCTB)的连续增殖和细胞融合,胎盘绒毛的上皮表面不断分支和扩展。vCTB融合形成的绒毛外层STB是母体与胎儿进行物质和气体交换的界面,STB还可以分泌多种重要的激素和生长因子等进入母体血液循环。随着发育的进行,胎儿尿囊向外扩展,并与绒毛膜融合,次级绒毛发育成包含胎盘血管的三级绒毛。此外,远端部位具有增殖能力的CTB会侧向扩张,形成滋养层细胞鞘。在胎盘发育的早期阶段,滋养层细胞鞘产生具有浸润能力的绒毛外滋养层细胞(EVT)。胎盘绒毛一旦发育成熟就可以由锚定绒毛末端的CTB通过分化产生EVT。锚定绒毛中成排的具有增殖能力的近端细胞柱滋养层细胞是EVT的前体细胞。随后,2种不同的EVT亚群出现:间质型EVT(iEVT),浸润到母体蜕膜中;血管内EVT(eEVT),侵入到母体螺旋动脉中并对其进行重塑[6]。这一系列胎盘发育的程序和事件是受到严格调控的[2,6]。
虽然胎盘具有多种重要功能,但其首要功能是介导胎儿和母体之间物质和气体的交换,主要由胎盘绒毛介导。另外,胎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分泌器官,分泌多种激素、细胞因子和生长因子等,调节子宫内胎儿的生长和发育、调控母体对妊娠的适应及母体对胎儿的免疫豁免等。除此之外,胎盘滋养层细胞具有在妊娠期间重塑母体螺旋动脉的功能,由EVT细胞执行。通过该重塑过程,胎儿可以获得足够的营养物质和氧气以满足其在妊娠期间不断增加的需求。如果胎盘发育异常或功能障碍,妊娠相关疾病就会随之发生,如子痫前期等。
子痫前期是在妊娠20周之后表现出来的一种妊娠相关疾病,其临床表现为高血压、蛋白尿、生化指标异常、头痛或水肿等。如果不进行干预,子痫前期进展非常快,会导致母体多器官功能衰竭、癫痫发作、中风和死亡以及胎儿生长受限和胎儿死亡等。不仅如此,子痫前期也会在分娩后对婴儿和母亲产生直接的和长期的影响。根据发病或分娩时间,子痫前期分为早发型(<34周)和晚发型(≥34周)或早产型(<37周)和足月型(≥37周)[7]。子痫前期只有在胎盘组织存在时才发生,在胎盘娩出后其症状消失,这说明胎盘是子痫前期发生的必要和充分条件,这也充分表明子痫前期最主要的病因是胎盘发育和(或)功能的障碍。因此,研究胎盘的发育和功能及其调控机制是阐明子痫前期发病机制和开发有效治疗策略的基础。
医学和生命科学不同研究领域的研究结果已经证明3D类器官模型是非常强大的体外研究模型,在模拟体内的发育过程和病理生理过程中具有其他体外模型无可比拟的优势。近期的一项研究比较了人2D滋养层干细胞和类器官的转录组和miRNA表达谱,研究结果显示2D滋养层干细胞和绒毛柱近端的滋养层细胞类似,不能真正地向合胞体滋养层细胞分化,而类器官类似于绒毛细胞滋养层细胞,可以自发地分化为合胞体滋养层细胞。为了真正模拟体内的状态,滋养层干细胞和类器官模型应该维持体内绒毛滋养层细胞的免疫特性,不表达人类白细胞抗体(HLA)一类分子。滋养层类器官不表达HLA,被诱导分化为EVT时表达HLA-C、HLA-G和HLA-E,这和体内的状态是一致的。但人2D滋养层干细胞表达经典的HLA-A和HLA-B,并在其向EVT分化后表达HLA-G的过程中一直维持HLA-A和HLA-B的表达[15],这足以说明3D类器官具有2D细胞模型无可比拟的优势。在3D类器官模型中,人滋养层细胞自组织成球形,具有前体细胞性质的细胞滋养层细胞位于球形外侧,合胞体滋养层位于球形内侧,于是产生了改进的更类似于体内绒毛结构的类器官模型[16]。转录组分析结果显示3D类器官与体内的胎盘绒毛非常类似[10,17]。通过改变培养液成分,滋养层类器官可以分化为HLA-G阳性的EVT[18]。滋养层类器官也可以分泌胎盘激素和蛋白。
此外,近期研究人员在从原始态胚胎干细胞建立人滋养层干细胞方面也取得了巨大成功[19-24],这些研究成果提供了模拟人滋养层细胞特化的新方式,也表明人胚胎干细胞可以分化为滋养层细胞谱系。
此外,大鼠的胎盘滋养层细胞侵入子宫比较深,这一特点和人胎盘发育过程很类似。因此,大鼠也是常用的研究子痫前期的动物模型。Iqbal等[31]构建了Prl7b1启动子驱动的Cre大鼠模型,这种模型可以用来研究调控浸润性滋养层细胞的潜在基因及这些基因在滋养层细胞改建子宫螺旋动脉过程中的作用。
子痫前期是一种严重的妊娠并发症,使母亲和孩子都面临着临床并发症的风险。因此,目前迫切需要研究子痫前期的致病机制,以便及早评估其风险和制定相应的干预措施。尽管人们普遍认为子痫前期的病理发生机制涉及胎盘正常血管功能的紊乱以及胎盘的发育和功能的异常,但其导致子痫前期的确切发生机制尚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
胎盘发育包括2个主要过程:(1)胎盘绒毛的发育。(2)绒毛外滋养层细胞的发育。这2个发育过程都受到严格的调控,其调控异常会导致子痫前期等妊娠相关疾病的发生[6]。本文针对近期的基础研究进展进行总结。
除了EVT分化的调控外,EVT的免疫特性和侵袭等功能也受到严格的调控。有研究发现,胎儿滋养层细胞HLA-C和母体蜕膜自然杀伤细胞KIR基因组合影响子痫前期发生的风险和妊娠成功率。Gu等[78]发现,ELF3–NLRP2/NLRP7调控轴调节绒毛外滋养层细胞中HLA-C的表达。另外,环状RNA circ_0111277在子痫前期胎盘中表达升高,其通过操控miR-494-3p/HTRA1/NOTCH-1信号轴来减弱滋养层细胞的侵袭和迁移[79]。在小鼠模型中,胎盘发育过程中AMPK的激活加剧了子痫前期表型,但缓解了胎盘中细胞的死亡。而且滋养层细胞中AMPK的激活有助于GLUT3的转位及随后的葡萄糖代谢转向糖异生,导致糖原沉积和磷酸烯醇式丙酮酸的积累,这有助于增强细胞活力但降低了滋养层细胞的侵袭能力,这些研究发现揭示了一种新的滋养层细胞存活和侵袭能力之间的平衡[80]。Zhou等[81]通过单细胞测序比较了子痫前期胎盘和正常胎盘的差异,发现子痫前期胎盘中EVT细胞在与妊娠相关的生物学过程等方面发生了变化,调控EVT的转录因子的表达下降,这些变化可能参与子痫前期的病理发生过程。Hu等[82]发现THBS1主要表达在胎盘的EVT细胞中,子痫前期胎盘中THBS1的表达降低,其表达的降低会通过激活NEDD4介导的K48连接泛素化的方式使TAK1变得不稳定,促进滋养层细胞坏死性凋亡,释放DAMP,参与子痫前期的病理发生过程。Liu等[83]通过单细胞测序发现DAB2在早发型子痫前期胎盘中的表达降低,DAB2促进滋养细胞的存活和迁移,通过CXCL8/PI3K/AKT信号通路调节蜕膜血管平滑肌细胞的去分化,参与子宫螺旋动脉的重塑。
此外,有研究发现子痫前期胎盘中滋养层细胞的分化减慢,终末分化的STB和EVT大量减少。分子机制研究发现早期胚外组织发育过程中表观遗传重编程的延迟会导致过量不成熟滋养层细胞的产生。这些滋养层细胞中重新甲基化的水平降低,使母系印迹基因显著性过表达,包括内源逆转录病毒基因PEG10,PEG10形成病毒样颗粒,从滋养层细胞转移到邻近的内皮细胞。过量的PEG10通过抑制TGF-β破坏母体血管发育。这一研究发现表明子痫前期的发病机制可能与滋养层细胞成熟障碍和内皮细胞发育不良有关[84]。Zhao等[85]利用多组学(RNA测序、核糖体图谱和LC-MS/MS分析)方法发现了人胎盘中存在的一种隐藏的circRNA 编码的蛋白质组,为我们探索胎盘发育的分子机制和子痫前期等胎盘源性妊娠相关疾病提供了新的视角。
除了胎盘滋养层细胞,子宫蜕膜可以通过对绒毛外滋养层细胞的调控影响子痫前期的发生。近期,Li等[86]利用胎盘类器官等发现子宫自然杀伤细胞通过分泌特殊的细胞因子促进了绒毛外滋养层细胞的分化。已发表的子痫前期单细胞数据的分析结果也显示绒毛外滋养层细胞中由子宫自然杀伤细胞分泌因子促进的基因在子痫前期胎盘中出现了表达的异常。
作为全球早产和母婴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子痫前期仍然是一个尚未解决的主要公共卫生问题。据估计,子痫前期和相关妊娠期高血压疾病在全球范围内每年可导致超过75 000名孕产妇和50万名婴儿死亡[87]。因为肥胖、体外受精和高龄妊娠等风险因素的增加,子痫前期的发病率正在上升,占全球所有妊娠的5%~10%[88]。因此,基于领域内的基础研究成果,开发用于临床预测和干预的靶点和策略变得尤为重要。
近20年中,对这些抗血管生成蛋白信号通路的研究增加了我们对子痫前期发病机制的理解,发现了子痫前期早期检测的新生物标志分子,开发了治疗子痫前期的新策略。2023年,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了首个针对早产型子痫前期的分子检测(sFlt-1/PlGF比值)用于美国的临床实践。十多年前,德国就率先批准并实施了这项测试,为其他国家效仿奠定了基础。2016年,血管生成因子检测在英国获得批准,目前该项检测被该国大多数产科单位使用。我国2020年制定的妊娠期高血压疾病诊治指南中把sFlt-1/PlGF 比值作为一项预测指标,该指标联合孕妇的风险因素与其MAP、PlGF和子宫动脉搏动指数(UTPI),准确性更高。开发更精确的sFlt-1和PlGF快速自动化检测方法不仅促进了临床研究,更重要的是使血管生成因子检测在临床实践中得到了广泛应用,目前已有几种商业检测方法可供选择。除了用于子痫前期的预测外,使用细胞培养(筛选FDA批准的药物)、动物模型(减少sFlt-1的产生或用配体阻断其作用)和首次人体研究(体外去除sFlt-1),几种纠正子痫前期血管生成失衡的策略已经被部署。
在基础研究方面,虽然我们已经在胎盘发育和功能的调控机制方面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但关于其异常导致子痫前期的发病机制仍需要进一步挖掘。其中在临床检测和干预方面具有潜力的一个关键点是胎盘分泌的因子。目前,虽然我们研究了少数的一些胎盘分泌因子,而胎盘作为一个分泌器官,其他众多胎盘分泌因子在妊娠期间对母体和胎儿的作用及其作用机制、其导致子痫前期的分子机制需要进一步挖掘。
在临床应用方面,目前仍有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和机遇来提高子痫前期,特别是足月型子痫前期的预防和治疗。该领域的一个主要问题是如何在诊断前及早发现胎盘功能障碍,以便制定逆转胎盘功能障碍的预防策略。尽管我们在预测和预防早产型子痫前期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异常的胎盘发育和功能导致的预测性标志分子和致病途径可能在诊断前就已经出现,但迄今为止很难被确定。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子痫前期的亚型,特别是早产型和足月型子痫前期,可能具有不同的病理生理机制,但大部分研究没有区分这2种子痫前期亚型。事实上,异常的胎盘发育是否会引起足月型子痫前期还缺乏实验证据。直接通过绒毛样本检测胎盘特异的产物或间接通过液体活组织检查,如母体血液中的微粒、细胞外非编码RNA和游离DNA等可以为足月子痫前期中可能的胎盘功能异常提供线索。开发新的体内和体外模型来模拟子痫前期是显著增强我们对子痫前期发病机制认识必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