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你也读读这本 Why Fish Don't Exist。这本书于 2020 年出版，作者是美国作家、播客制作者 Lulu Miller。她的文笔极佳，字里行间充满温情和哲思，尤其推荐英语学习者、英语老师们读一读。先说书中一开始就提到的主要人物：David Starr Jordan。他是一位 taxonomist，工作是研究鱼的种类。他和团队努力工作，发现了当时已知鱼类总数的 1/5。捕鱼，为鱼取名字，制作标本放在玻璃罐子中记录。1906 年发生一次地震，辛苦建立的鱼类标本收藏毁于一旦。用来标记名称的标签散落一地，数千条起好名字的鱼一下子没有了名字。David 没有慌，拿起针线，把标签缝回鱼标本上。她从小问父亲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父亲说人生没有意义，你我都不重要——you don't matter! 这个答案让她一直没有安全感，高中时甚至尝试过结束自己的生命。
大学后她又一次陷入迷茫，在一次次写信试图挽回前男友的过程中，她又想到 David 的故事——他是如何在混乱中坚守秩序？能从他身上学到些什么？于是她开始研究 David，还找到了一本已经绝版的回忆录，试图从中找到答案。David 从小就对世界充满好奇，20 多岁时受自然学家 Louis Agassiz 影响，开始研究鱼的分类。他受达尔文进化论影响，将物种分类与自然选择理论相结合，在学术上很快崭露头角。40 岁时受邀成为斯坦福大学的首任校长。
从小到大他经历了许多次亲人的离世——哥哥、第一任妻子、两个孩子，这些沉重的打击并没有让他一蹶不振，他的生活还是勇往直前。1906 年的那场地震毁了他 30 多年的研究成果，他也没有因此退缩，而是卷起袖子，用一根针和线，将鱼的名字缝在标本上——他看起来是如此「不可毁灭」。作为科学家，David 知道自然界对人类没有偏爱（Nature no respecter of persons），但在面临重大打击时，他仍然相信「人定胜天」。It is the will of man that shapes the fates.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个无比熟悉的故事？是不是可能想到我们常说的「自律给我自由」——试图通过严格的自律对抗生活的无序？我们可能会学到，别相信别人跟你说什么 you don't matter——我们要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很重要，我可以通过努力掌控我的命运。我们要大声告诉自己，告诉这个世界，我可以做到！对秩序的执念、觉得自己很重要，有没有可能也是一种对 「You don’t matter」的恐惧呢？Jane Stanford 是斯坦福大学的创始人，她逐渐对校长 David 的工作感到不满，有人说 Jane 可能会解雇他。有一天 Jane 睡前喝了一口水，立刻感到水有问题。经过检查，发现水中被人投放了致命毒药士的宁（strychnine）。虽然她幸运地存活下来，但没找到凶手。为了缓解紧张情绪，Jane 决定前往夏威夷度假。然而，在夏威夷的一家宾馆，她再次中毒，不幸身亡。验尸结果显示，她的肠道和药物中都含有士的宁。David 在得知 Jane 的死亡消息后立刻前往夏威夷，并自带了一位医生。他给医生支付了高额酬金，让他重新检查 Jane 死因。医生很快写了份报告，声称 Jane 并非中毒身亡，而是因为吃了太多的姜饼......为什么 David 要这样做？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尽管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是 David 下的毒，但作者暗示他是真正的凶手。
看到这里，我们感到 David 的形象已经逐渐黑化，他对秩序的痴迷也变得没那么可爱。投毒事件结束后没几年，David 被免去了斯坦福校长的职位，他有了更多闲暇时间。他成了「优生学」（eugenics）的拥护者。最初是他发现一些生物因为懒惰而从高等生物「退化」为低等生物，并将这种误解套用在人类社会。他坚信几乎所有人类性格特征都是遗传决定的，开始积极倡导通过控制生育来「改良」人类基因库。那些让他保持乐观、坚守秩序的自大与傲慢被无限放大，他无视所有反对的声音，说反对者们「感情用事」「不讲科学」。作者说他晚年对优生学的狂热，可能来自他坚信生物界存在一种等级秩序，而自己有义务维护这种等级秩序，这样的掌控可以让他对抗混乱。那该怎么办呢？我们该如何面对 You don't matter？如果世界注定混乱，我们的存在如尘土一样卑微，这个存在是不是一种痛苦？当我们决定给人生一个意义，试图人定胜天，会发现我们的执念只会让一切变得更加混乱。作者在探访两位优生学政策受害者中，找到了可能的答案，她称之为「蒲公英法则」（dandelion principle）。
对某些人来说，蒲公英可能是无用的杂草；但对草药学家，它是药物；对孩子，它是许愿的工具；对蜜蜂和蝴蝶，它是生命的依靠。
「我们每个人都很重要」，这不是安慰人的谎话，而是一种更真实、更广阔的看待自然的方式。当我们说自己不重要的时候，我们忽视了自己的复杂性，也忽视了人与人之间的无限可能。好吧，到这里我们理解了为什么说「we matter」，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尽管他终身坚定地支持优生学，并推动了强制绝育等残酷政策，甚至对许多人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他的名誉却大多未受影响。他的名字被用来命名高峰、湖泊、学校，甚至还有科学奖项，以表彰他在生物分类学上的贡献。宇宙才不在乎什么公不公平，在历史上人家功成名就，为人类建立秩序做了巨大贡献，有那么一点「瑕疵」也没什么吧？上一次是一场地震让研究了 30 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一次是——鱼不存在。「鱼」这个他一生致力于研究的分类，本质上从未存在。「鱼」这个词是一个文化和历史上的概念，是人类通过本能对自然界生物分类的结果，但在现代生物学的分类系统中，「鱼」并不是一个符合科学逻辑的分类单元。分支学家（cladists）指出，「鱼」这个术语强行归类了进化上差异极大的生物，是一种人为的简化。从进化角度看，所有陆地脊椎动物都是从鱼类祖先进化而来的。如果坚持原有的「鱼」分类，青蛙、鸟、牛、人类都得被算作「鱼」。「鱼不存在」提醒我们，科学常常试图用秩序掩盖混乱，而一旦秩序被打破，我们看到的是自然更真实的复杂性——在这一复杂性中，隐藏着生命的可能性和意义。如果鱼不存在，那人类社会中其他的「分类系统」是不是也不存在？比如「秩序」（order）这个词，它最初来自拉丁语 ordinem，用来描述织布机上整齐排列的线。后来它的词义被延伸，用于描述人们在国王、将军或总统统治下的服从状态。到了 18 世纪这个词才被用于自然界，建立在一种人为假设之上——认为自然中存在一个有序的等级体系。A category is at best a proxy; at worst, a shackle.你是 985/211，我是三本院校毕业，这是谁分的类，这个分类又意味着什么？可能按照优生学的理论，许多你和我并不会出生。When I give up the fish, I get, at long last, that thing I had been searching for: a mantra, a trick, a prescription for hope. I get the promise that there are good things in store. Not because I deserve them. Not because I worked for them. But because they are as much a part of Chaos as destruction and loss. Life, the flip side of death. Growth, of rot.
当我们放弃鱼的存在，反而能更加欣赏那种不确定的美。生命本身复杂而充满希望，那些美好和混乱并存于同一个自然之中。而你我的存在，正是这种混乱的结果，是无数可能性的一部分，也因此，生命因这些存在和可能而充满意义。如果我们能够带着好奇心重新打量这个世界，而不是被那些僵化的语言框架所束缚，或许会发现，混乱是更强大的力量，它的粗糙原始给人无限希望和自由。读完这本书，我不再把写作解读为「混乱中建立秩序」的努力，而是把它看成「与混乱共舞」的过程——我不知道我会读到什么、写什么，是混乱把我带到这里。相比清醒、通透，我更爱这份迷茫。它和你我一样随机出现，短暂存在，无法轻易分类，充满了一切可能。We matter![]()
Give up fish🐟
See the grandeur in this view of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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