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塔瓦河畔的故事（一）
文摘
小说
2023-10-11 16:21
西班牙
伏尔塔瓦河畔的故事（一）
斯塔莉夫人坐在我旁边，双目紧闭，她的左右手按着钢琴键，身子摇晃不已，就像在慕尼黑啤酒节的大棚里，那些喝了酒后摇晃不已的人一样，她一边晃一边对我说：“要这样的旋律，听到了吗？得乐里啦哗啦——啦——啦——，就像河水奔流，时缓时急，唱着歌儿流过村庄，流过城堡，奔向大海——”。![]()
她弹的曲目叫《伏尔塔瓦河》，那是一首捷克民族音乐。1875年由伟大的捷克作曲家贝多伊齐 · 斯美塔那创作，这首曲子属于他的交响诗作品《我的祖国》 里六部分乐章的第二部分。斯塔莉夫人是我到了德国以后的钢琴老师，来自捷克。她留着一头齐肩的金色卷发，鼻头圆圆，眼睛浅蓝，我很喜欢她。和她在一起，十三岁的我，不觉得是跟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在一起，倒觉得是个无话不说的同龄好朋友。在德国，她没有别的亲人。她总说，我是上帝送给她的惊喜，其实我只不过是她无数钢琴学生中的一个，但是因为我的父母经常出差，他们出差的时候就把我放在斯塔莉夫人那里，所以，我成了斯塔莉夫人口中的“宝贝儿”。![]()
斯塔莉夫人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离开捷克，经过南欧辗转来到德国慕尼黑的。她生长在捷克的一个音乐世家，她从小就会弹会唱会舞。她一直有一个愿望，要到世界各地去演出——巴黎，苏黎世、柏林、慕尼黑、阿姆斯特丹、甚至纽约，可是，这个愿望在冷战期间对于一个东欧女孩来说是痴人做梦而已。她那时只能从父亲偷偷托人从伦敦带回来的杂志或者唱碟里感受外面的世界。虽然如此，斯塔莉夫人从没放弃过自己的愿望，她一边加倍努力练习自己的音乐表技能一边想方设法地去探听各种能“西游”的机会。可是直到她十八岁那年成为一个女孩的母亲了，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办法去西欧，就像她连孩子的父亲是谁该去哪里找也不知道一样。然后，在她二十四岁那年，她很“幸运”得了一场病。医生说她需要到南部的海边去疗养一些时日，病情才会有所好转，于是给她开了去南斯拉夫海边疗养的医疗证明去办签证。就是这一纸证明，让斯塔莉夫人突然异想天开，并诞生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来。是的，对于斯塔莉夫人来说，这个疗养机会是一个让她圆梦的天大的机会！虽然，她已经为人母；虽然，她知道如果计划失败了，她将会连性命都难保，但是，斯塔莉夫人追求自由追求更美好生活以及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强烈愿望，让她有了一股勇往直前的豪气。![]()
斯塔莉夫人离开女儿时，女儿才六岁，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和理解斯塔莉夫人的计划。即使是对自己的母亲，斯塔莉夫人也只字不提。她只想着为了自由，孤注一掷。于是，她瞒着家人，瞒着朋友，悄悄地计划着自己到了南斯拉夫后的路线。八十年代的南斯拉夫，还是一个包括由马其顿、塞尔维亚、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黑山等社会主义共和国所组成的联邦国家。斯塔莉夫人去的是斯洛文尼亚。这里的山奇秀无比，还有各式岩洞，大块的盐石；这里的水，不但有青山环绕的湖泊，还有美丽的海域。但是，斯塔莉夫人的目标不是斯洛文尼亚，她看上了斯洛文尼亚的有利地势。向西走，便是意大利，向北走，便是奥地利。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因为据她向我母亲说，那时报纸上经常会报道一些试图越过边境“外逃”的人被抓住后的可悲下场，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走这条路。可是，陌生而美丽的斯洛文尼亚，却突然让她有了这样的勇气! 我不知道斯塔莉夫人在斯洛文尼亚都经历些什么波折或者得到些什么帮助，反正我知道她的计划最后是成功了。要不她也不会此刻坐在我的旁边，给我弹《伏尔塔瓦河》，不，应该是教我弹《伏尔塔瓦河》。在我即将参加的青年音乐大赛里，斯塔莉夫人选了这首《伏尔塔瓦河》让我去作为参赛曲目。于是，我这些日子的钢琴弹奏便都要泡在《伏尔塔瓦河》里来回溯游。斯塔莉夫人对我弹奏这首曲子的要求比对任何一首曲子都要高。几乎每一串音符她都要为我示范并解释一下它表达的内涵情感，以及教我如何去感受曲中让人浮想联翩的伏尔塔瓦河两岸风光。刚开始的时候，我倒也不拒绝，因为这首曲子的旋律还是挺舒服的，连我那五音不全的母亲听到了，也会拿着手中的锅碗瓢盘在厨房里左右扭动起来。![]()
如果只是练琴也还算了。可每次斯塔莉夫人听到动情处，都要忍不住红了眼睛，掏出手帕来擦擦鼻子，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大人在孩子面前哭，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母亲这个时候如果正好看见，她就会泡好一杯茶端过来，拍拍斯塔莉夫人的肩头。斯塔莉夫人成功从斯洛文尼亚辗转来到慕尼黑后，她在德国一待就待到现在，已经三十多个年头了。德国柏林墙倒下，冷战结束，她在德国也随后拿到了居留，才有可能回到她离别了十多年的捷克去探亲。在捷克伏尔塔瓦河岸边的老家小镇，风景如昔，可已物是人非。人们告诉她，她走了以后，警察就来找她的母亲谈话，她的母亲不久就病逝了，孩子也被孤儿院领走。随后的日子，她几乎每年都回去找她的女儿，可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女儿在哪里。有人说，她的女儿被一个穿警服的带走了。有人说，她的女儿有天去伏尔塔瓦河洗脚，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可是她从来不放弃自己能找到女儿的信心。她说：女儿每天晚上都托梦来，告诉自己她在伏尔塔瓦河等着她回去。斯塔莉夫人说我弹《伏尔塔瓦河》这首曲子的模样，会让她想起当年自己教她女儿弹琴的时光。我对她的这个想法感到有点不舒服，不喜欢她把我想象成一个失踪的女孩，不喜欢她喜欢我是因为把我当做她女儿的缘故。“你当年就不该离开你女儿！”今天，我弹完了《伏尔塔瓦河》最后一个音符，转身看着斯塔利夫人激动的红脸，把我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你说得很好。我很自私。”斯塔莉夫人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霖霖，别无礼！”母亲在厨房里伸长脖子用中文责备我。很快，母亲端上一壶散发着桂皮粉香味的绿茶，她招呼斯塔莉夫人过来坐在餐桌旁喝茶。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斯塔莉夫人要舍下她的女儿离开家乡来德国，自由真的那么重要吗？就像我不理解我的父母为什么在五年前要离开我熟悉的广州来德国一样。当时，他们也对我说了一句话：“为了你的前途，我们还是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到德国去吧！”他们认为德国是我通向成功人生的必经之路。可是，到了德国以后，我经历过地狱般的日子。刚开始我一句德语都不会，一个朋友都没有，我的父母忙于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多管我。我只能给外公外婆打电话，在电话里向他们哭诉我的孤独，表达我对他们的思念之情。于是外婆便向我母亲抗议，要求他们把我送回广州，让他们来照顾我。幸运的是，自从四年前斯塔莉夫人走进我的生活，成为我的钢琴老师以后，我在德国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转变。斯塔莉夫人对我爱护有加，她不但教我弹钢琴，还教我吹笛子，除此之外，她还经常带我到树林里去玩，跟她认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她每年夏天都带我去采一种药草，回来用橄榄油泡上，就可以当做活血化瘀的药油来用。我是一个爱骑车爬树的“假小子”，摔摔打打是常事。所以，斯塔利夫人的药油对于我就成了常备药。虽然斯塔莉夫人抛下女儿独自来德国的经历让我觉得难以理解，但她的确是一位很好的人，对我尤其好。我的母亲经常会感叹：看看，斯塔莉夫人把你当做她的孙女儿来疼！今天是德国全国青少年音乐大赛的日子。一大早，我父母还有斯塔莉夫人就陪着我到举行比赛的音乐学校去。为了这场比赛，母亲两个月前就给我买来了一条白色礼裙。要知道，我最不喜欢就是穿裙子，因为我是一个爱爬树爱骑车的“假小子”。为了这条裙子，我和母亲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吵架。我说我要穿裤子才能处于最佳的状态，才会感觉最自由，发挥也才会更出色。如果一定让我穿裙子，那么，我就不会得到任何名次。如果我可以选择不穿裙子，那么，我就争取拿个最好的名次回来。母亲后来被我的所谓“无理取闹”气得蔫下来了。她说：“我那么喜欢有一个爱穿裙子的女儿。因为我小时候很想穿裙子，可是没有裙子穿！”说着说着，她的眼圈竟然红了。母亲的红眼圈是她最尖利的武器，我总会在那双红红的眼圈底下失去自己的坚决，然后整个人便软了下来，一直软到心坎里头。所以，今天我是穿着那条美丽的白礼裙来参加比赛的。斯塔莉夫人看见我的时候，双眼的光芒就像被晨曦照耀着的湖面，波光粼粼。“太美了！你让我看到了伏尔塔瓦河，亲爱的小天使！你一定会取得好成绩的！”她激动地说。噢，伏尔塔瓦河，你湍急的流水可察觉到我内心的挣扎？我挣扎着来适应裙子给我带来的不自在。那些口口声声为了孩子好的大人们啊，我现在按照你们的意愿来服从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了，可我的内心却如霜打的春芽，不再涌动着万千欢乐。噢，斯塔莉夫人，你当初不顾女儿的心愿，独自离开忧伤的伏尔塔瓦河，可你，却希望我今天能给你带来美妙的伏尔塔瓦河！我掏出笔在乐谱的后面涂鸦起来。这些乐谱我已经烂熟于心，有没有它我都可以把曲子弹完。但是，我会弹得好吗？“她肯定没有问题的，她练习得那么娴熟了！”斯塔莉夫人却向我父亲母亲保证了。“我也绝对相信我的女儿能行的！”母亲摸了摸我的脸。我在这条美丽而不透气的白礼裙里不自在地扭动着身子。比赛的场馆里，摆满粉红色的、白色的兰花，一架台式钢琴在中间静静地向观众微笑。有两个女孩先后上来弹了，她们都像我一样穿着漂亮的裙子。她们轻轻地向观众席鞠躬，然后优雅地坐在琴凳上，开始表演。美妙的音符就像行云流水般从她们的指端流出来，大家都在为她们的出色演奏鼓掌，我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的裙子看，盯着她们的脸看，希望能够在笑脸之后看到一丝丝她们的挣扎、她们的不愉快，好让我也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可是，我没有找到。她们一直那么甜甜地笑着，就像动画片里快乐的公主，一直笑着走下台，奔向她们的父母。紧接着，主持人介绍下一位参赛者，那个名字不是德国名，我听了一次也记不住，主持人报读他（她）的参赛曲目，我也不会弹。然后，一个男孩走上台，他身穿西服裤子，一根棕色吊带帅气地绕肩套着白色衬衫，一头短发微微卷起来。他连乐谱也没拿，径自走到钢琴前坐下。他侧脸往观众席的方向微笑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坐得笔挺，双手开始弹奏——他那些曲子就像是一首首青蛙在池塘里跳跃的交响曲，他的左右手就像是两只小青蛙，在那欢乐地跳呀，跃呀，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一会儿他的脑袋也跟着晃动，他的身体语言比他手下流出来的旋律更吸引人。我一边看一边双脚合着节奏踮动起来。曲终之际，他好像是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跟着跳跃起来，双手按下最后一个响亮的音符时，他站起来，一个漂亮的转身，抱着双臂坐在琴沿，满脸自信地看着观众。太帅气了！我心里叫了一声。观众对他报以雷鸣般的掌声，我也激动地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大喊“super（真棒）！”。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忘记了身上不舒服的裙子，我只想到我的伏尔塔瓦河，我想着我是否也可以像那个男孩子一样，如此出色地演绎，就像真正的河流一样，可以听出它汩汩水流声，可以听到水中的鱼儿在细语，岸边的鸟儿在鸣唱。噢，我多想我也像他一样获得这么多的掌声! 第一组比赛结束了，评委们宣布休息十五分钟。我会在接下来的第二组里参赛。我走进隔壁房间的练琴室，摸着那架老钢琴，试着让伏尔塔瓦河的旋律从我指尖里流淌出来。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但是，同时我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般渴望和祈祷自己能够弹奏出最美妙的伏尔塔瓦河。斯塔莉夫人推门进来，站在我身后。她轻轻地说:别紧张，我美丽的姑娘，深呼吸，把手指放松一下，想像你要在河里游泳一样。观众陆陆续续回来坐好了。第二组里我是第二个参赛者，第一个参赛者上台表演了，我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她都弹了些什么，我只是一个劲地默念：伏尔塔瓦河，伏尔塔瓦河……终于我听到了主持人的声音：“下一个，霖霖石，伏尔塔瓦河！”我一手拽起裙摆，一手拿着琴谱，迈着小碎步优雅地走上台——天知道， 我怎么一下子就有了妈妈一直期待的这般小家碧玉的风姿了！可是，在我移开琴凳，准备坐下去时，差点一个趔趄摔跤了，因为我不小心还踩着自己的裙裾。一股心虚的感觉“唰”地冲上脸来，像只偷了奶酪的小老鼠一般，我左右探头张望，暗自里摆正坐姿，以确认自己是稳稳当当坐下来了。我的目光和那位帅男孩的目光有那么一刻相遇了，我看见他一直抱着双臂微笑淡定的样子，我甚至感觉到他对我轻轻颔首。噢，是的，他那一低头的举动，肯定是对我颔首鼓励的，我心里这么希望着。我拽好裙摆，又端正了一下坐姿。琴谱我只是放在架上，但没有打开。因为那个男孩也是不看琴谱就弹完他的曲子的，我想像他一样！我不但不看琴谱，我还闭上眼睛弹。我闭上眼睛，伏尔塔瓦河就在我的脑海里开始流淌了，我的指尖在琴键上行走，先是轻快急促，接着温和平缓，接着，河流穿过茂密的森林，一片壮阔无比的景观呈现眼前，那里人们正欢呼雀跃，为一个农夫的婚礼而尽情作乐，月色如水，柔美无比，甚至把美人鱼也诱惑出来舞翩翩。河流继续前行，回归悠扬轻缓，流过城堡废墟。紧接着又湍急起来，汇入了一股急流中，如涨潮的海水，发出有力的呐喊——噢，是的，呐喊，我突然也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一股快乐想大声呐喊出来，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琴键上如心脏般有力地跳动着，跳动着我的心愿。跳吧，我的心，跳吧，我的伏尔塔瓦河。我畅游在河中央，随波而流，在经过一阵阵急流的撞击后，终于又回归平静，啊，平静的伏尔塔瓦河，它进入了古老的布拉格老城。我从来没有去过，但是，斯塔莉夫人很快就会带我去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向往着去布拉格，去伏尔塔瓦河流淌的地方，还有那矗立在山顶上的高堡——我睁开眼睛，让伏尔塔瓦河继续流淌，最后流入易北河，朝着大海的方向继续流淌...... 紧接着，我听到了如雷贯耳的鼓掌声，我听到了斯塔莉夫人忘情地在台下喊：好棒，霖霖，好棒！![]()
我的目光也接触到那个穿吊带裤的男孩，我看到他紧抱着的双臂也放下来了，他正在为我鼓掌，他迎着我的目光微笑。噢，这一刻，我的世界充满了鲜花与巧克力，我是那个在花丛中舞翩翩的花仙子，穿着妈妈给我精心挑选的这条礼裙，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是的，我是美丽的公主！比赛结果公布了，我和那个穿吊带裤的男孩都获得了一等奖。晚上的优秀节目汇演中，我和他都被选上要再次在大礼堂里进行演奏。我终于记住了他的名字——阿彻龙，一个希腊名字。我们在颁奖台上是相邻站着的，他比我高一截， 这是我整个晚上唯一和他靠近的机会。我们互相祝贺对方，便走回各自的父母那里坐下来看演出了。 回家的路上，母亲一直很自豪地夸我身上的裙子漂亮，她说，是这条裙子带给我灵感和勇气，才会表演如此出色。一直很少说话的父亲专注地开着他的车，却突然从口里蹦出一句：那个穿吊带裤的小子，叫什么来着？弹得那么有气势，挺有大师气质的呢！斯塔莉夫人一直静静地陷入沉思，她最后喃喃地说，这男孩让她想起她的女儿。我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看来她想女儿都想得走火入魔了。（斯塔莉夫人的女儿还活着吗？她能找到她吗？请看下集。——编者）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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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莹，广东省作协会员，中欧跨文化作协会员，欧华新移民作协会员。在德国获工商管理硕士。国内出版作品：长篇纪实小说《德国婆婆中国妈》，儿童小说《会刻猫头鹰的男孩》、《爱捡树叶的女孩》等。作品入选国家新闻出版署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推荐目录、全国“班班有读”共读书目、百道网好书榜，获2019年、2023年“上海好童书”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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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会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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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纽约商务出版社出版的《走近德国》一书汇集了中欧跨文化作家协会会员们多年来的散文随笔，从不同角度、不同层次反映了德国的方方面面，内容涉及到德国的教育、政治、经济、宗教、医疗保险、涉外婚姻、难民问题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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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世界华人周刊出版影视集团出版的本协会第二本文集，汇集了在欧洲多国居住的会员文集，除了散文，更增加了小说和诗歌等多种体裁，从更多角度反映了欧洲生活的方方面面。需要购书者请发邮件至：liuying888669@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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