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感实际上是失去弹性的一种表现,就像往后拉弹弓,放手后橡皮筋完全失去了回弹作用。
无力感并不是无力,而是用了力,但没产生任何效果,
类似用手去拍一个根本不会弹起来的皮球。
父母无数次试图对子女施力,可对方始终不符合期待,直到最后濒临绝望,这时会出现两种做法:放弃和打碎。
放弃的背后是逃避心理作祟,打碎则是源自于不甘心,两者都是对无力感的反抗和挣扎。
“我需要”
以上所说是无力感带来的后果,现在我们探寻一下它产生的原因。
企业家父母通常对于孩子都有着超出常人的期待,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世俗意义上的杰出人物,于是下意识地会认定下一代的成就不会低。
“我需要子女成为人中龙凤”,
对于这类需要的极度爱护,覆盖了子女自身的需求,以及真实的潜质。
企业家的最大特质是将自身需要变成现实的能力,所谓平地起高楼,在普通人认为不可能的地方建立起一个王国,对子女也是同样道理。
所以终究他爱的不是子女,而是“我需要”一次次成真的这份感受,
这是一代在亲密关系里最大的盲点。
随着“我需要”的意志不断遭受挑战,动作上会表现为越抱越紧,但其实从始至终拥抱的都只是自己,子女却越离越远。
下面我们从子女的角度来看,这份“我需要”为何在他们身上难以实现。
一个人不断成长的过程中,心理需求也在持续发生着变化,这是自我趋向完整的必然。
父母所说的“我需要”,只是契合了子女某个阶段的自我认定,那时子女也许积极响应了他们,甚至说过“爸爸(妈妈)是最了解我的人”。
曾经运转顺畅的关系,如今对方再无响应,企业家父母就会有一种失控感。
当父母用尽全力拍打皮球,依然毫无弹性时,内心就会处在一片灰暗中,一种“我错了”的感觉弥漫开来,而这恰巧又是一代英雄人格里最脆弱的部分。
这时的内心对话,或多或少类似如下所描述。我是你爸妈,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爸妈,我把事业做得如此辉煌,备受尊崇。我怎么能不了解你?不爱你呢?所以你如今这般封闭地对我,你就是不忠不孝。
至亲的否定
一旦这样的认定产生,接下来的问题更为严重,因为成功的企业家父母完全无法接受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子女,这是无力感的根本来源。
于是心里会开始被这样的念头所缠绕:
我创造的辉煌伟业还可以长青吗?能被持续仰望吗?
来自于孩子态度和行为上的表现,会一次次做实这份危机感,譬如家族企业虽然是全球不锈钢龙头,但后代既对巨额财富完全提不起兴趣,也对钢铁行业无感,反而更愿意去当一个赛车手,或者去当服装设计师。
另一种情况是对父母创业的历程,所经历的故事和商业逻辑无感,认为那无非是时代的红利,或者某种人身依附关系所带来的成就。
两种形式都会让一代有坍塌溃败感,认为基业无法永续。
企业家父母的内心都有一个强烈的暗示,就是我奋斗一辈子,还不是为了你们这几个孩子?
反过来说,在潜意识中他们认为自己缔造了一个王国,而后代又是最终享受荣华富贵的人,因此不接纳的态度是无法被允许的。
对于任何成功人士来说, 最为恐惧的是遭遇连根拔起的自我否定。
同时,来自家族至亲的打击往往超越了任何外部挑战。
一直以来,企业家群体的最大优势就是具备反脆弱性,往往面对事业上的艰难挑战,他们都能将自我人格与职业人格统一,以企业家身份去识别、判断、选择、调配一切可资利用的资源,从而为极具挑战的目标所服务。
但正是面对父子关系这样特殊的亲情关系,反而很难一直处在理智和清醒的企业家人格状态中, 进而不得不在父母与企业家两个⻆色之中来回跳跃。
一旦回到父母的⻆色,就开始变得特别无力,企业家惯用的领导方式,例如训示、指挥、命令.....这些方法在子女身上都失去了作用。
与此同时,企业家父母经常会混淆两个概念,即我需要和孩子需要的区别。
孩子可能是潜在的顶尖量子物理学家,亦或二十多岁就成为了优秀的新人导演,完全对企业这一套无感。
而父母的盲区也在这里,他看不到眼前的孩子,只是一味地抱紧自己的需要,这个需要就是
自己亲手缔造的,满是心血的辉煌,必须要有人接续下去,从而自我的生命和意志才得以永续。
但在沟通过程中,他们会反复传递成这是孩子的需要,对方当然会把内心的铁门狠狠地关上。
但父母还是不服气,就是要让孩子懂得这份心情,然后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情绪和行为愈发急切,而孩子感受到的则只有控制和压力。
转念之间
通过以上辨析,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问题的根源来自于企业家父母的执念,解决方案很显然潜藏在转念之间,可转到哪里呢?
转到我们一直强调的家族传统之上,这是一个共享概念,不单属于某个个体。
传统需要不断递进、更新、延续、编织、向前,也就是允许后代不断赋予其内涵以新的意义,令创新与变革发生。这才构成传统。
当一代企业家这样去理解传统,就会开始基于了解去信任孩子,并开始从头打量孩子一路以来的成长,开始看见其生命中可能性所带给家族的价值和意义。
二代也会觉得父母尊重了自己的力量和贡献的价值。
唯有如此,一代的意志才能得以更好地贯彻,否则“我需要”带来的反馈就是无力感。
两代人之间构建起这样的关系之后,二代会给三代讲述传统交织和延续的过程,由许多具体而微的互动故事构成。
与此同时,二代还会主动邀请三代尊重一代,让他意识到没有一代,就没有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些美好,也就没有如今融洽的代际关系。
它的微妙之处,就在于当二代如此庄重和用心讲述的时候,正好为三代树立了典范,随后三代也会将这样的代际故事告诉他的孩子。
这就是传统的模型,如织布机般,织出一个又一个方格,带着开放的活力绵延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