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虎专栏
杨彦虎,中学高级教师,重庆南开中学高一语文备课组长,民盟南开中学支部主委,重庆出版集团特约编委,重庆市“张泽勇教学名师工作室”核心成员,沙坪坝区人大代表,沙坪坝区科普专家。在《教学与管理》《中学语文教学参考(上旬)》《语文月刊》《作文素材》等刊物发表文章90余篇。指导学生在《语文月刊》《重庆晨报》等报刊发表文章50余篇。
摘要与关键词
【摘 要】:语文教学目标设计长期存在定位较低、较偏的现象。本文从对语文教材功能、语文学科属性的认识等方面,客观呈现语文教学目标定位低、定位偏而产生的不良效应,重新界定语文教学目标的合宜位置,力图通过对语文教学目标的合理定位,使语文教学真正产生其学科价值。
【关键词】:语文 教学目标 定位 低 偏
探讨语文教学问题,先得明确语文学科的任务。叶圣陶对语文教学任务有深刻的认识:“国文教学自有它独当其任的任,那就是阅读和写作的训练。”“国文教学的目标,在养成阅读书籍的习惯,培植欣赏文学的能力,训练写作文字的技能。”李杏保、陈钟梁也认为:“语文教育的目的,就是要使学生具有阅读书籍和写作习惯的技能,这是作为一个普通公民必须具有的本领,也是现代语文教学的根本任务。”前苏联教育学家斯卡金特指出,与其他学科不同,语文(语言、文学)学科所对应的不是一门或几门学科,而是听说读写的活动。
综合以上理解,套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总目标的表述,我们所理解的语文教学的任务(核心教学目标)是:使学生具有适应终身学习的语文基础知识,基本的听说读写的技能和方法。
从目前大量的语文教学目标的设计中,我们遗憾地发现,不少语文教育者对语文教学任务的认识是有问题的。
语文教学目标定位失之于低
先看《装在套子里的人》教学目标:
1.抓住“套子”,理清情节结构。
2.探究别里科夫之死的原因,分析典型环境中的人物形象。
3.认识因循守旧的危害性以及勇于创新的重要性,增强创新意识。
目标1、目标2都定位于对课文本身的理解,目标3则属于德育教学目标。这是当前语文教学目标设计的常见形态,即包括对课文理解和德育教育两方面要达成目标的具体描述,淡化甚至没有对语文知识和语文技能目标的呈现。这种常态化的语文教学目标设计,体现的是当下多数语文教师的常识判断,即认为“教教材”就是教语文。
这里,我们不妨探讨一下课文(选文)与语文教学目标的关系。
叶圣陶对语文教材、课文有着精辟的见解:“语文教材无非是例子” ,“课文无非是例子”,“教材的性质同于样品……”结合叶老对语文教学任务的认识,语文教学就应该是通过一个个例子——一篇篇课文,来“养成阅读书籍的习惯,培植欣赏文学的能力,训练写作文字的技能”。更通俗地说,语文教学不该只是教课文,更重要的是通过教课文来教给学生语文知识和语文技能。
倪文锦、欧阳汝颖对语文教材的课文(选文)做了详细、规范的划分,选文有“定篇”“例文”“样本”“用件”四类。
“定篇”即语文教学大纲或语文课程标准规定的必学的被公认的经典篇目,是语文课程规定的教学内容之一。教“定篇”,就是对学生进行不可或缺的经典训练、文化教育,达到“彻底、清晰、明确地领会”作品的目的。
“用件”有“知识文”“议题文”“资料文”等。其中,只有部分“用件”(知识文)才是语文知识,属于语文教学内容。
大量的选文则属于“例文”或“样本”。“例文”是传递外在于它的关于诗文和读写诗文的事实、概念、原理、技能、策略、态度等的直观语料。教材中选的虽然是这一篇“例文”,但其实派上用场的大多数只是“例文”的某一侧面的某一点或某几点。“比如朱自清的《背影》,要么只做‘随笔’例,要么只做‘抒情’例,要么只做‘叙述’例,要么只做‘第一人称的立脚点’例等等。”在“例文”教学中,必须紧紧围绕知识传递和学习,体现出知识传递、知识学习这一核心。
而“样本”的教学价值则是在教学过程中,由学生的实际知识现状决定的。即学生在阅读“样本”时遇到的问题或困难就是“样本”的教学价值。但不管是“例文”还是“样本”,都只是传递语文知识和技能的例子,用它们传达的知识完全可以换用其他的选文来传达。其实,新课改后语文教材出现了“一标多本”的局面,不同版本的语文教材,选文构成不同(甚至差异极大),但需要达成的目标却是一样的,这种现象也正说明选文与教学内容没有直接相关性。
这样说来,课文(选文)与语文教学目标的关系可以梳理为:
选文 | 选文功能 | 与教学目标的关系 |
部分选文(“定篇”和“知识文”(“用件”之一)) | 进行经典训练、文化教育 或传递语文知识 | 直接达成 |
大量的选文(“例文”和“样本”) | 传递语文知识的教学材料(例子) | 间接达成 |
以《装在套子里的人》为例,它的教学价值绝不止于理清情节(了解别里科夫的一生?)不止于通过分析别里科夫死亡原因进而批判逝去的“沙皇俄国专制统治”以及“因循守旧思想”。客观地讲,了解别里科夫一生及其死亡原因,顶多给学生多点谈资。进入语文教学的小说文本《装在套子里的人》,它的教学价值究竟是什么?这时我们也许就会注意到,教材选文只是小说的删节版,小说原本是个故事套故事的结构模式。小说开头,中学教师布尔金和兽医伊凡尼奇因打猎错过了时间,借住在乡下人家,当伊凡讲到村长的老婆玛芙拉很保守封闭时,布尔金为了证明世界上像玛芙拉那样的人绝不稀少,就作为叙述者讲述了他的同事别里科夫的故事。而伊凡尼奇听完故事后更是感叹:“我们住在城里,缺乏空气、十分拥挤的地方,我们写些无聊的文章,我们玩‘文特’牌戏——这一切,岂不就是套子?……”这就跳出了教材选文单纯批判沙皇专制统治的主题范畴,揭示范围更大——生活中处处都有套子,人人都是套中人,从而使小说主题走向纵深。同时,别里科夫的故事显然对伊凡尼奇有巨大的震动,他不只认同了布尔金所谓生活中处处有套子的观点,他更听出了另一重意思,套中人的大量存在“问题就在这儿”——人性的懦弱,人性中对恶的容忍。至此,小说的又多了一重意蕴,即对人性弱点的揭示与反思。
因为我们关注了叙述者,小说的主题便由教材选文呈现的单一甚至“过气”而变得丰富而且深刻,这正是叙述者的意义所在,这也正是本文作为语文教学对象的教学价值所在。故此,我们可以将本文的主要教学目标设定为:
能有意识关注小说叙述者,并能借此深入或多元解读小说主题。
由于学生之前学过的《孔乙己》《祝福》等经典小说中的叙述者都有这种意义,所以如果教师在揭示了《装在套子里的人》中叙述者的意义后,再让学生对《孔乙己》《祝福》进行二次解读,学生自然会对叙述者的意义有更深刻的认识。“教是为了不教”的高标准教学理想方可能实现。
所以,千万不能把“教选文”当成语文教学的主要任务,把理解选文当成语文教学的主要目标。这样的目标设定,定位未免失之于低,从而导致语文教学效率低下,甚至贻害深远。
语文教学目标定位失之于偏
语文教学目标设定的科学性受制于对语文课程性质的认识,但人们对语文课程性质的认识却始终存在差异,以致于《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继续沿用《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中的折中表述:“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严格讲,该部分标题是“课程性质”,回答的却是“课程的基本特点”,这本身就是答非所问的表现。退一步讲,即使承认语文课程性质兼具工具性和人文性,但是究竟怎么理解“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比如,工具性与人文性有无侧重,二者如何统一等问题,课标却并未做出明确的说明。于是,语文教师在教学目标的定位上就只有自己摸索,从而造成目标不明确甚至定位失衡的现象。目前的主要倾向是,语文教学过于强调和偏向人文性,语文“工具性”的特点受到了集体无意识式地忽视,甚至谈“工具”而色变。当下的语文教师处理一篇篇选文,几乎都是千篇一律深挖其中的人文内涵(大多是进行思想道德领域的教育),严重忽略选文的教学价值。
比如,教授史铁生的《合欢树》,教师往往着力去引导学生感受文中的母爱,以母爱的力量感动学生,如果学生没被感动哭,甚至会认为课堂失败,最后不忘让学生练笔,写写自己感受到的母爱。如果没有最后的练笔环节,真不好说这样的语文教学和一节思想政治课有何不同。况且,这种教学情境下学生写出的文字,是否有艺术的魅力,是否有真情实感,主要与学生已有的写作经验和生活体验有关,却几乎和这节语文课的能力训练没有任何关系。而《合欢树》一文表现母亲(推而广之,写人物)的方法应该是本文的知识承载功能及教学价值之所在。比如“母亲”的形象在时间维度上对比(第1段母亲年青时争强好胜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可爱形象和后文中母亲因儿子的患难而操劳早逝的可敬形象的对比),在空间维度上的对比(“母亲”和“我”对待苦难的不同态度的对比),还有借“合欢树”这一具象来表现“母亲”“母爱”的借物写人手法,等等,这都是对学生很有启发意义的写作方法,只要点化出来,便会简单实用。如果教师是在教给学生这些表现人物形象的方法之后,再来安排学生写作的话,学生的文字将更有含金量,学生在语文课上才会真正感觉到语文学科特有的价值,才会真正学有所得。其实,将“能理解并能运用时空双维度的对比法和借物写人的艺术手法”作为本节课的主要教学目标,虽然教学立足点是传递语文知识,落实的是工具性,但因为在教学过程中是以经典文学文本为样本的,所以语文的人文性功能也会同时自然实现,并不会得到削减。
可惜,舍“工具”而大谈“人文”的现象已经铺天盖地,而其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早有显现。体现在语文课堂上,就是教学过程形式化(如“读一读”“品一品”“悟一悟”的三步走教学法),教学内容空洞化(一节课几乎没有一点有价值的语文知识、技能)。而更为严重的影响,则体现在学生以后的学习和生活中。2005年第1期的《现代语文》杂志中,就载录了北京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生导师曹文轩教授的担忧:“目前的语文教育现状实际已经暴露了这几年人文教育力量过于强大和工具性教育相对薄弱的缺陷。比如说,大学生写论文时病句连篇,知道有错,却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这实际上是语文教学忽视工具性导致学生语言应用能力不足的表现。”而中学语文教师的感受则更为直观,我们埋怨学生错别字成灾,书写凌乱,词不达意,理解力差,思维混乱……但是,我们却无法也无担当承认我们自己的教学中本来就缺少对学生这方面的引导和训练。
结论
定位语文教学独有的任务(语文教学目标),必须立足于语文工具性与人文性相统一的学科属性。我们要明确以选文的语文教学价值来定位语文教学目标,切忌流于“就课文讲课文”的低层级教学形式,切忌将人文熏陶当成语文教学的主要目标,努力开掘选文承载的科学而合宜的语文学科知识与技能,明确学生对相关语文学科知识与技能的理解、运用程度,将语文学科知识与技能的达成水平作为语文课堂的主要教学目标。如此,语文方堪称真语文,语文教学才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本文发表于《语文月刊》2018年第4期)
参
考
文献
1.叶圣陶:《国文教学的两个基本观念》,载《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第56-57页。
2.叶圣陶:《略读指导举隅·前言》,载《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第19页。
3.李杏保、陈钟梁:《纵论语文教育观》,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第47页。
4.M·H·斯卡金特著,张天恩译:《现代教学论问题》,教育科学出版社,1982,第31页。
5.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2001.6。
6.陈晓峰:《巧教〈装在套子里的人〉》,载《中学语文教学》2005.11,第15页。
7.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C],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第152页。
8。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C],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第201页。
9.倪文锦:《语文教育展望》,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1,第217页。
10.倪文锦:《语文教育展望》,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1,第230页。
11.桑哲:《语文:民族文化的薪火传承者 母语规范化的责任承担者——访当代著名作家、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曹文轩教授》,载《语文建设》,2005.1,第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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