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新力量 | 石韫琦:蓝衬衫

文化   文化   2024-12-17 16:30   北京  






韫琦,天津人,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








蓝衬衫


石韫琦


《十月·长篇小说》2024年第6期



我的大姨姥可说是我家小三儿的鼻祖。她的小三儿工程从60年代一直延续至今,被打断多次,却永远只是皮外伤。拼凑起我从不同嘴里捕捉到的风声,可以得到这样一个故事:大姨姥与一个对她颇为照顾的男性领导长期保持着精神恋爱关系,男方妻子发现后,二人便断绝了明面儿上的来往,不过他们偶尔会在男方妻子外出时通个电话,甚至见上一面。我隐约记得那位大爷到我家做过客,来的时候还颇为客气地给我带了块儿蛋糕。由于当时年龄太小,对大爷和大姨姥的真实关系一无所知,于是便跟着起哄管大爷喊“大姨姥爷”。我的想法非常简单:大姨姥姥是个寡妇,这大爷为人不错,知道给小孩儿买吃的,并且似乎确实对大姨姥姥有些不清不楚的感情,那他为什么不能做我大姨姥爷?当然,这个问题只闪现了那么一刹那。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短暂而分散的。大姨姥定居保定,是个深居简出的神秘老太太,因为与她相关的消息并不常有,况且那份秘密的恋情早就过了最为激动人心的阶段,所以他们偶尔的会面并不能维持大人们的兴趣。久而久之,大姨姥的情感秘事便淡出了人们的对话。

某个周五,我家史中的另一个人被摆上了我家饭桌。在我细小的七岁记忆里,那个七月中旬,热气和蝉鸣一齐涌入客厅,闹闹哄哄的,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块儿。我满头大汗地坐在餐桌前,对着一锅散发着热气和酸味儿的西红柿卤子生闷气。大热天的,吃什么打卤面呢?我低着头,不停地往嘴里扒拉面条儿,心想赶紧吃完,吃完回屋继续看《小公主》。我妈看到我这副猪猡样儿,十分不满,厉声叫我坐直了,把左手也放到桌上,别总没规没矩的。本来就冒汗,这下更热了,两个风扇都打到最高档了,背心儿还是粘着后背。我在心里瞪了我妈一眼,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我姥一边儿抹着脑门儿上的汗,一边儿跟我妈说着些什么。她们说到了一个人,但那个人好像不是大姨姥。兴许是天热心燥,我妈聊得不如往常积极,吃完饭就下桌了。饭后,我姥和我妈回屋睡午觉。我关起房门,一边翻着《小公主》中的某一页,一边想着我姥和我妈提到的那个人。那个人不是大姨姥,又是谁呢?
转天上午,我在小区花坛里祸害被晒得发蔫儿的月季。经过太阳的炙烤,原本滑如丝绒的花瓣变得干如手纸,焦黄的边缘一捏就碎了。我剥下一片花瓣,食指和拇指来回碾压,花瓣就变成了一小团紫色的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喷壶,拧开喷嘴,手指顺着壶口一刮,花泥便掉进了喷壶。我重复着这项工作,直到那枝月季的全部花瓣都变成了花泥。我妈在阳台上喊我回家,我喊了声知道了,便将手伸向了下一朵花。摘下花瓣,碾成泥,收入小喷壶,这一套工序下来,我的小喷壶很快便装满了干巴巴的花泥。我往壶里倒了点水,再把喷头拧紧,使劲摇晃,让水和花泥充分融合。摇匀后,我朝手背上喷了一点,花泥水迅速从手背滑落,留下一道紫色的轨迹。我把手举到鼻子下面,仔细地闻了闻。除了一点点泥土的腥气之外,什么都没有,更不要说花香了。我沮丧地意识到,我被《小公主》骗了。鲜花根本做不出什么香水。我妈又喊了我一声儿,声音里明显透着不耐烦,或许还有一丝怒气。我把装满“香水”的小喷壶揣回兜儿里,急匆匆地往家赶。
刚跑到家门外,我就听到了屋内的动静。毛茸茸的谈话声在房子里膨胀,偶尔挂住一两串笑声。推门一看,玄关果然摆着三双陌生的鞋——一双黑色凉鞋,一双旧皮鞋,还有一双米白色的,带点儿坡跟的凉鞋,鞋面上有一枚小巧的蝴蝶结。我傻乎乎地站在玄关和客厅之间,我妈像是刚看见我一样,让我赶快叫人。沙发上的五个人我认识四个。小姨姥姥好,小姨姥爷好。我妈拍了拍那个一直坐在阳光里的陌生女人说,这是小姨。
看到我小姨的那一刻,我便想起了这是谁。太阳光下,她的脸蛋白得令人心惊,双眼微眯,浓黑的睫毛在细长的眼尾处投下一片阴影,像是某种狡黠的猫科动物。浅栗色的波浪卷梳成了一条高高的马尾辫。上身穿了件天蓝色掐腰衬衫,下面是乳白色的七分裤,十个脚趾盖涂成了亮晶晶的粉色。小姨的模样,让当时审美观念还十分粗糙,只能凭借衣服颜色和头发样式判断美丑的我果断地将她划入了美女的行列。我喊了声小姨,她立刻就冲我笑了笑,说我怎么都长这么大了,以前总抱我的。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带着淡淡的香气,说不清是洗衣粉还是香水,总之是一股从皮肤里透出来的,天然清新的气味。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的两只手上还沾着泥土和带着淡淡腥味儿的铁锈色“香水”。我妈让我赶紧去洗洗两只脏爪子,马上就吃饭了。我打了两遍肥皂才勉强把卡在指纹里面的铁锈色洗净,然而还是有一点“香水”藏在指甲缝里。这时,小姨也进来洗手。我放慢了速度,假模假式地又打了一遍肥皂。洗完手后,小姨拿出一支细长的牙膏袋,从中挤出一截淡黄色的膏体,涂在了手上。可能是发觉了我那呆滞的,有些好奇的目光,小姨把我的手抓了过来,也在上面挤出了一点膏体。接着,她的手包住了我的手,三两下就把膏体均匀地涂在了我的手上。一股柠檬的气味瞬间在我的掌中绽放开来,于是我的手便变得又香,又滑,又黏。小姨说,这是护手霜,洗完手后涂一点,手就不会干了。
午饭还是我讨厌的打卤面,不过因为有客人,又加了鸡蛋炒虾仁儿和清蒸鱼。小姨饭量很小,但很喜欢吃鸡蛋虾仁儿。只见她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送虾仁儿,像吃糖豆儿一样随便惬意。真不知道我小姨姥是怎么生出我小姨的,因为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来看,她们完全就是两种人。我小姨姥那会儿刚过完五十岁生日,可能是有感于岁月的残酷,格外热爱穿鲜艳衣服和把头发烫成钢丝球式的小卷儿。那天她穿了一条橙色带兜帽的针织连衣裙,矮胖的身体在连衣裙的挤压下比往常更像刚箍好的桶。小卷儿抹了得有半斤弹力素,一头寒光刺眼,肯定是刚烫的。最近她还多了一个爱好,那就是去水上公园跟其他热爱生活的大妈一起,穿上红裙子,举起花儿扇子,一起跳广场舞。而广场舞的乐趣也不完全在于跳舞本身,排练间隙那些迷人的信息交换和八卦传递,构成了这类集体活动的一大意义所在。像我小姨姥这种能把方的说成圆的,能把死人说成活人的资深大扯子,在舞蹈队里自然是如鱼得水。小姨姥一边搅和着碗里的面条儿,一边儿说她大伯的姑爷认识航空公司的人,等回来给小姨说个空姐儿的工作。现在空姐儿的服装都是从国外请的设计师专门设计的,穿在身上,别提多精神了。夏天有夏天的制服,冬天有冬天的制服,各有各的好。当然服装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工作轻松,不累人,还能周游世界,买国外的东西还打折。当然最主要的是,以后接触的人层次可就不一样了,经常听说什么空姐儿在飞机上遇见这个老总那个明星的,小菲上去,不也得遇见个什么人?
小姨姥的这番话听得我云里雾里。我当然知道空姐儿,她们是一帮在飞机上工作的漂亮女孩子,但听我小姨姥这么一说,我一时间搞不明白空姐儿究竟是干啥的了。怎么一会儿上班,一会儿买东西,一会儿还碰见明星呢?我思考了一个下午,还是没能想明白。到了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就问我姥,这空姐儿到底是干啥的啊?我姥使劲哼了一下,说,别听你小姨姥在那儿吹大梨
事实证明,我姥没说错。小姨确实没能当上空姐儿,据说是因为身高不达标,让人给刷下来了。她后来去了铁路局,成了一名列车员。提起这件事时,我小姨姥的口红都显得更亮了,但显然没有谈及小姨作为空姐儿的远大前程时那样洋洋得意了。不过,说到底,空姐儿和列车乘务员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对吧?无非是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跑,最终都得把人送到地儿。而且都有制服穿,都有小帽子戴。我姥附和道,就是哪,列车员儿前途也挺好。想干好,都得自个儿努力。

三年级开学前一个礼拜,我姥带我去买新衣服。我们学校只要求每周一升旗穿校服,其余时间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上身儿只要不是细吊带儿,下身儿只要不在膝盖以上,就都能穿到学校。我和我的同学们,或者说我妈和我同学们的妈,都非常巧妙地在不违反这两条规定的前提下确保了着装的美观性。一年级时,我和我的同桌蒋萌并列时尚女皇。我以可爱公主风见长,蒋萌则专修休闲运动风。我的衣柜里挂满了粉、黄、白三种颜色的上衣和连衣裙,这些衣服总是缀满荷叶边儿,镶满亮片儿和五彩大宝石——说是宝石,其实就是各种颜色的玻璃球儿。为了激发出这些衣服的全部潜能,我姥每天早上都要花至少十分钟给我梳小辫儿。她一手拿喷壶,一手攥头发,嘴里还叼把细齿儿梳子,以武林高手对战劲敌的气势驯服着我那一头硬如钢丝、乱如杂草的头发。经由她的造型设计,我的脑袋总能在临出门前十分钟变成一只精致复杂的花篮子,并在踏入班级的那一刻惊艳众人。蒋萌与我完全不同,她总是穿一些浅颜色的Polo衫,梳一条很高的马尾辫,给人一种身姿轻盈,跑起来飞快的感觉。然而,我俩的体育成绩都不怎么样,每次跑圈儿都呼哧带喘,每次跳绳都面如死灰,只有在扔沙包或者推铁圈儿时还有点儿精气神儿。但这也并不妨碍我俩成为女生们心中的风云人物。
说实话,对于我姥带我去大胡同买衣服这件事儿,我是很不爽的。本来应该是我妈带我买衣服,可她那天临时有事儿,得去趟单位,于是服装采购这项神圣的任务便落在了我姥的肩上。看着那一家家空间拥挤、色彩杂乱的小店,我忍不住想,这要是我妈,我就能去伊势丹五楼挑两条缝着丝绸腰带的裙子,顺便跑去玩具区,站定在芭比娃娃货架前,用渴望的眼神忽悠她给我买个娃娃。但我姥可比我妈聪明多了。我跟姥姥出去,最多混口米线或者冰淇淋吃。
经过一家老年服装专卖店时,我姥看中了门口的一件浅灰色衬衫。衬衫布料硬挺挺的,扣子亮晶晶的,袖口处有一道很秀气的白色花边。我姥一会儿翻翻衬衫领子,一会儿摸摸那几粒扣子,一会儿又掀起衬衫下摆,查看针脚走线。老板说,试试呗,这都新款。我姥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衬衣,牵着我继续走。我问我姥,你不喜欢那件衣服吗,干吗不买呢?我姥说,我买?我穿上那样的衣服,怎么干活儿?也就你大姨姥那样的人才会买那种样子货。
我不禁开始思考,大姨姥究竟是哪样的人。
我们进了一家外贸服装店,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后头嗑瓜子儿,跟着半导体里面儿的相声咯咯乐,乐完了叫我们随便看看,这些都是出口欧洲的。我扫了眼墙上的衣服,它们的成色让我觉得,它们能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铁岭了。我姥相中了一条黄底花布裙子,让老板娘取下来看看。老板娘抄起晾衣竿儿,随意在空中画了个弧,就把花裙子递到了我们跟前儿。这裙子远看也还凑合,离近一看,有我们班杨金莹的风格。杨金莹的头发短得像个小子,作风也像小子,不管穿什么衣服都配一双发灰的网面儿运动鞋。老板娘说,这衣服不能光看,得上身儿试试,随后她便示意我到角落里的布帘子后头换衣服。换完后,我姥仔细地打量了我几眼,觉得挺好,挺有学生样。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自己的脸在黄底花布的衬托下黑了不止一个度。这时,我看到了一件挂在高处的浅蓝色衬衫。这蓝衬衫与我平时的衣服不一样,既没有蕾丝,也没有宝石,看着好像挺普通,可却令人挪不开眼。老板娘说,那件儿是昨天刚到的,韩版,九十不讲价。我姥说,先让我们试试。这次老板娘挑衣服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拿下来一看,蓝衬衫的扣子和刚才那件灰衬衫的扣子一模一样。穿上蓝衬衫后,我对着镜子转了好几圈儿,觉着自己人也白了,个儿也高了,竟有了几分小姨的样子。再仔细一看,我居然还有点像我大姨姥——当然不是现在的大姨姥,而是黑白照片中,那个梳麻花辫子,穿浅色衬衫的少女。那张照片我只见过一次,却永远地记住了它。很难想象,那个穿毛坎肩,戴老花镜的大姨姥,竟也那样年轻过。
我不停地向我姥投去央求的目光,可她却说蓝衬衫颜色太浅,容易脏。我实在是着急了,大声地对我姥喊道,你不是说了让我自己挑的吗,你不是说了吗?!话音一落,店里立刻鸦雀无声。老板娘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和我姥,我姥显得很难为情。她又看了看我身上的蓝衬衫,最后表示,这衣服虽然容易脏,但也确实把人衬得很水灵。老板娘也在一旁附和,闺女穿上这衣服就跟小大人儿似的,多俊哪。我姥被说动了,便与老板娘讲起价来。老板娘说,这是新上的韩版,讲不了价。我姥说,七十五吧,以后还上你这儿来。老板娘说,哎哟七十五!我姥说,七十五,你看行不行吧。挺俊个人,一点儿都不爽快。老板娘说,七十五连成本价都没到。我姥说,小瑞,脱下来,咱上对面儿看看。老板娘面露难色,八十,八十不能再低了。我姥从口袋儿里摸出几张钞票,递给老板娘,得嘞,下次还来。给我们拿件儿新的。不要兜儿,穿走。

开学第一周,我在连续穿了三天旧衣服后,终于在周五换上了那件从大胡同淘来的蓝衬衫,瞬间在一群还留恋着粉红色、印花、蕾丝和蝴蝶结的女生中脱颖而出。课间,女生们纷纷聚集到我的周围,赞美我的新装。张媛媛说,我简直就像高年级的女生。刘雅欣则表示,我跟一个外国动画片里的人物一模一样。就连班主任都在午休时问我,新衣服是在哪里买的。我说,不知道,好像是我妈从伊势丹给我买的。

蓝衬衫引起轰动后的一个周六早上,我被一阵噪声吵醒。仔细一听,是大人们的说话声,和一串清清凉凉的笑声。我本想再装睡十分钟,探听一下房间外的情况,可这时我妈突然推门而入,要我赶紧洗脸刷牙。小姨来了。
小姨和一年前比可是大不一样了。她的脸依然白得惊心,可这次的白是粉涂出来的,眼睛下面的小雀斑被粉底和腮红盖得严严实实;她的睫毛依旧浓黑卷翘,可这是因为裹了厚厚一层睫毛膏,凑近了一看,有好几簇睫毛还粘在了一起,跟苍蝇腿儿似的。小姨的眼珠子和嘴唇都亮得发光,似乎能反射世间万物,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戴了美瞳、涂了口红的缘故。她这次穿了一件桃红色上衣,胸前的水钻商标好像在蒋萌她妈的某个包儿上出现过。栗色大波浪卷被剪短了,多了几缕金色的挑染,头上还架了一副又黑又大的墨镜。真奇怪,小姨的头发短,杨金莹的头发也短,可为什么小姨看起来不但不像小子,反倒像一串人造大珍珠呢?
小姨伸出手来摸我的肩膀。她的十个手指甲又长又细,上面还画了很多复杂的花朵和叶子。她说,听你妈说你都当小队长了,真厉害。她说这话时面带微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其实想骂我。我想了半天说了句,谢谢小姨。我真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个人,到底要说些什么,可我却明白,我想待在她身边,我渴望她一直对我说话。同时,我还想要一直注视和思考构成她的美丽的种种元素。这是因为我也想要金色的挑染和画满花的细长指甲吗?不是。但我喜欢看着她,喜欢她身上冷硬的光和锐利的美。可是,当小姨看向我或对我说话时,我又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甚至害怕。我担心我的矮小和笨拙会在某个时刻激怒她,而她会一怒之下断绝与我的所有往来。于是,我除了谢谢、嗯、好的之外,便说不出什么了。不知过了多久,小姨说,我带你出去转转吧。我心里是很想答应的,但因为紧张,所以只能看向我妈。我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把一个搪瓷盆儿轻放在小姨面前,笑着让她多吃点水果。刚洗好的樱桃上还沾着水珠,更凸显出果肉的饱满。我早就闹着要吃樱桃,我妈一直不给我买,这会儿倒变得大方起来。小姨对我妈说,姐,我带小瑞出去玩儿一下,晚饭前把她送回来。我妈忙说,这孩子淘,你带着她多费劲哪。
在门口穿鞋时,我妈叮嘱我,别让小姨花钱。我小姨一出门,我妈便赶紧凑上来,严厉地说,天黑之前给我回来。
小姨的车和我们家的车不太一样。我家的车座常年套着绛紫色的丝绒罩子,不但容易皱,还很土;小姨的车座裸露在外,一点保护都没有,白色真皮柔软洁净。我家的车内总是一股柠檬空气净化气的味儿,小姨的车却充满了香水和脂粉味儿。久坐于车内,还能嗅到闷在脂粉香中的一点点口臭。真希望她不要因为我是个闷葫芦而生气。其实,我一上车,就盘算着要和小姨说些什么,我打心眼儿里想让她觉得我是个阳光有趣的小女孩儿。可我又担心自己的那些事情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就一直闷着。
小姨说,咱们先去找我一个朋友,然后一起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都行。
我小姨说,都行是什么意思呀?听到这话,我的胃抽了一下。完蛋了,她终于要生气了。没想到,小姨竟笑了。咱们去吃烤肉吧。你去过韩罗苑吗?
我当然去过韩罗苑。那是一家连锁韩式烤肉餐厅,规模很大,据说全国有一百多家。店里的服务员都是一些年轻美丽的女人,她们身穿韩服,每个都长得像大长今。你一进去,她们便笑脸盈盈地用韩语向你问好。落座后,她们便端来几只大托盘,盘子里一堆不锈钢小碗,碗里是各种各样的韩式泡菜,光是这些就能把整张桌子占满。当然,我没有跟小姨说这些,只是说了句,去过。
小姨说,那好,咱们就去韩罗苑。我最爱吃韩国烤肉了。
我说,嗯,烤肉好吃。
小姨说,你还喜欢什么?我歇班儿的时候就去咖啡厅,点杯咖啡坐一下午。
我说,嗯,咖啡好喝。
小姨很惊喜地说,你还喝过咖啡呢?你这么小,喝得了咖啡吗?
我当然没喝过咖啡。每次跟我妈去星巴克,我都只会要一根可乐味儿的棒棒糖。
我说,嗯,喝过。好喝。
小姨高兴地说,那太好了,咱们先去喝咖啡。正好我朋友也在星巴克。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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