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苏轼(1037-1101),北宋文学家、书画家、美食家。字子瞻,号东坡居士。汉族,四川人,葬于颍昌(今河南省平顶山市郏县)。一生仕途坎坷,学识渊博,天资极高,诗文书画皆精。其文汪洋恣肆,明白畅达,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诗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艺术表现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对后世有巨大影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书法擅长行书、楷书,能自创新意,用笔丰腴跌宕,有天真烂漫之趣,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画学文同,论画主张神似,提倡“士人画”。著有《苏东坡全集》和《东坡乐府》等。
鹊桥仙·七夕
缑山仙子,高清云渺,不学痴牛騃女。
凤箫声断月明中,举手谢时人欲去。
客槎曾犯,银河波浪,尚带天风海雨。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鹊桥仙:词牌名,又名《鹊桥仙令》、《金风玉露相逢曲》、《广寒秋》等。
缑山仙子,高清云渺,不学痴牛騃女。
缑(gōu)山:在今河南偃师县。缑山仙子指在缑山成仙的王子乔。
《列仙传》:“王子晋,周灵王太子也,好吹箫作凤鸣,游仙洛间。道士浮丘公接上山,三十余年,后来于山上告桓长曰:‘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缑氏山。’至日,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而去。”
王子乔,民间也称王子晋,本姓姬,名晋,字子乔,曾是东周太子。喜欢吹奏排箫,他常携箫在伊水和洛水间漫游,遇到浮丘公,二人同游至嵩山居住。父亲派人寻他,他对迎接他的桓良说:“转告我的家人,七月七日那天去缑山与我相见。”
到了约定的日子,人们果然在缑山上看到了王子乔,他御风驾鹤,在缑山之巅向人们致意,人们看到他乘鹤飞入云霄,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痴牛騃女:指牛郎织女。这里代指痴迷于俗世的芸芸众生。或身陷情网,或被物欲裹挟,为外物所扰,心意难平。卢仝诗中有:“痴牛与騃女,不肯勤农桑。徒劳含淫思,夕旦遥相望”等句。
七夕节是痴男怨女最动情肠的时候,但陈令举一路陪着苏东坡,全然洒脱,谈笑之间没有那种儿女情肠。他就像在新月之夜,吹箫告别家人的王子乔一样,仙心高远,飘渺天下。
即赞美了王子乔烦心不染,不像牛郎织女那般身陷情网,也祝福了友人陈令举此去经年,不必牵挂旧情旧事,一心为民,必为民所爱戴。
凤箫声断月明中,举手谢时人欲去。
凤箫声:王子乔吹笙时喜欢模仿凤的叫声。
王子乔吹箫奏凤凰之鸣,挥手告别人间,乘鹤而去。
其放浪形骸、超凡成仙,月下吹箫,飘然而去的形象,和放弃仙位陷于情网的织女形成强烈的对比。
词人亦渴望像王子乔一样能够遗世独立、羽化成仙。
客槎曾犯,银河波浪,尚带天风海雨。
客槎(chá):指升天所乘之槎。
《博物志》记载:“天河与海相通,年年有浮槎定期往来,海滨一人怀探险奇志,便多带干粮,乘槎浮去。经十余日,至一城郭,遇织布女和牵牛人,便问牵牛人,此是何处。牵牛人告诉他回去后问蜀人严君平便知。后来乘槎人还,问严君平。君平告以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计算年月,正是乘槎人到天河之时。”
听说黄河竹筏能直上银河,一路上还挟带着天风海雨。
有人乘筏游天河遇见牛郎织女。
“天风海雨”是这首词的词眼,宋朝关于所有的七夕节诗词,脂粉气重,相思情浓,甚至为节而节,但是苏轼这首词用了”天风海雨“描绘出天海的另一面波澜壮阔。
并借用晋人遇仙的神话故事,来说友人陈令举身上,亦有一种天风海雨的豪迈之气。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客泛舟直上银河,一路上夹带着天风海雨。当天风海雨飘散后,友人也像王子乔一样随风而去。今生相逢一醉是前生缘分,分别后,又不知道会飘散去哪儿?
苏轼借用故事中的乘槎人来比喻自己与友人曾破浪泛舟,天风海雨,浮槎飘摇。当回到人间时,还带着仙界的天风海雨。
那一定是前世有未尽的缘分,今生才会相逢相遇。
希望今生二人能有缘再次相逢,如知己一般,相逢有醉。
赵祯:吾今又为吾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陈鹄《耆旧续闻·卷二》引,俞文豹《吹剑录》作“吾为子孙得两相”。)
林语堂:苏东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试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憎恨清教徒主义的人、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厚道的法官、一位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诗人、一个小丑。但是这还不足以道出苏东坡的全部……苏东坡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变化感和幽默感,智能优异,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这种混合等于耶稣所谓蛇的智慧加上鸽子的温文。
钱穆:①苏东坡诗之伟大,因他一辈子没有在政治上得意过。他一生奔走潦倒,波澜曲折都在诗里见。但苏东坡的儒学境界并不高,但在他处艰难的环境中,他的人格是伟大的,像他在黄州和后来在惠州、琼州的一段。那个时候诗都好,可是一安逸下来,就有些不行,诗境未免有时落俗套。东坡诗之长处,在有豪情,有逸趣。其恬静不如王摩诘,其忠恳不如杜工部。②他们(苏氏兄弟)的学术因罩上一层极厚的释老的色彩,所以他们对于世务,认为并没有一种正面的、超出一切的理想标准。他们一面对世务却相当练达,凭他们活的聪明来随机应付。他们亦并不信有某一种制度,定比别一种制度好些。但他们的另一面,又爱好文章辞藻,所以他们持论,往往渲染过分,一说便说到尽量处。近于古代纵横的策士。
熙宁七年(1074年),词人和陈令举坐船游玩,一边喝酒,一边畅谈,只是快乐的相聚总是短暂的,时间过去,总要各自分离,为了表达对陈令举的依依不舍,词人便写下这首词送给他。
陈令举何人,史书上并没有太多记载。
但可以明确他曾经是仕途中人,且曾经经历过风浪,但生性旷达。
此刻,吴淞江夜色怡人,远离人间七夕节的热闹,苏轼与陈令举等在江上泛舟,又到垂虹厅半夜痛饮。
然,风雨散去,朋友分袂,各自东西,不知何处去?
天上是牛郎织女相会,而在人间的岸上,是老友相聚。
这个七夕,属于朋友知己之间。
我的朋友陈令举有着仙人之风度,性情高远,如在缑氏山头成仙人的王子乔,
从不像牛郎织女那样沉迷儿女之情,
凤箫声中拂袖一挥,
作别人间,乘鹤而去
万事飘然。
我们的相聚在这浩瀚江水之上,既豪迈又清旷。
词人借王子乔的神话故事,表达了不拘泥于俗世,脱尘超俗的飘逸胸襟和,透露出渴望像王子乔一样遗世独立,善于自我解脱,“吟啸徐行”的豪迈情志,也是对友人陈令举离别之时的开导之语。
但遗憾的是,陈令举赴任不久,就因病离开了人世。
苏轼闻知十分悲痛,“写文哭之”。
此时,在读这句“相逢一醉是前缘”,不由无限感慨,原来,友人的缘分也不过几年而已,如今人去词在,这些飘零于尘世的回忆和文字,风流云散,一别如雨,多么令人悲伤难过啊。
自古以来,关于七夕的诗词有很多,主要围绕牛郎织女,但苏轼毕竟不是其他人,他写了一首男人的七夕,没有儿女情长,有的只是朋友间的豪情。借七夕写送别,写友情,用飘逸超旷取代缠绵悱恻,超凡脱俗,卓而不群。天风海雨,有着乘风破浪的男儿气。
陆游赞苏轼的这首词云:“昔人作七夕诗,率不免有珠栊绮疏惜别之意,惟东坡此篇居然是星汉(天河)上语。歌之,曲终觉天风海雨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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