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一首特别的清明诗,写出了对生死的感悟

文化   文化   2024-04-03 20:29   上海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黄庭坚(1045.8.9-1105.5.24),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为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与杜甫、陈师道和陈与义素有一祖三宗(黄庭坚为其中一宗)之称。与张耒、晁补之、秦观都游学于苏轼门下,合称为苏门四学士。生前与苏轼齐名,世称苏黄。著有《山谷词》,且黄庭坚书法亦能独树一格,为宋四家之一。


清明

宋 黄庭坚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写清明的诗句很多,一般都主要集中在雨水、踏青、绿意、悲伤、上坟,多以清寒为主,黄庭坚的这首诗却超出了这些常道,从不同的角度,将清明写出了不一样的主题。借“清明”之题,写生者人生观。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清明时节,桃红李白,含笑盛开。田野上那些长满杂草的坟墓令人感到凄凉。

先是用拟人的手法写出春光灿烂,对句却急转直下,“野田荒冢只生愁”,突如其来的情感转折,给读者一种错愕的感受,是春光好,还是春愁浓?点出了完全相反的情绪。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春雷震响,天地惊动,那些冬眠的动物们也开始复苏,走出了蛰伏的洞穴;一场及时的春雨,让田野间的草木,迅速进入了生长期,枝条柔软,萌发出勃勃生机。清明的到来,让动物和植物都焕发了新的生命。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古有齐人出入坟墓间乞讨祭食以向妻妾夸耀,也有介子推拒做官而被大火烧死。

用典精深,是黄庭坚江西诗派的特色之一。这里有两个典故。

“人乞祭余骄妾妇”,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下》,讲的是齐国人有一妻一妾。他每次外出,都是吃饱喝足才回家。告知家里,他在与有钱有地位的人一起吃饭,有一天,妻子对妾说:“丈夫每次外出,都是酒足饭饱才回来,还说都是有钱人请他吃喝。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些有钱人来我们家里,我要偷偷跟着他出去,看他到底和谁吃饭。”

第二天,妻子偷偷跟着丈夫出了门。走遍了整个城市,却没任何人和丈夫打招呼。后来看到丈夫走到了东城门外的坟墓中,向扫墓的人乞讨残羹冷炙,直到吃饭喝足,妻子回去之后,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妾,说:“咱们都是靠着丈夫过日子的,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说着,两个人哭成一团。丈夫回来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已被妻妾知道,还在妻妾面前大耍威风。

这个故事讽刺了那些为了求取升官发财而不择手段的人,他们的妻妾为此感到羞耻,他们却洋洋得意,不以为耻。

“士甘焚死不公侯”。士指介子推。当年的晋文公重耳被追杀,四处流浪,经常食不果腹。有一次逃到卫国,被随从偷光了粮食,重耳快要饿死了,介子推就将自己腿上的肉割下来,给重耳充饥。重耳这才活了下来。

后来重耳继位,在封赏当年的功臣时,偏偏忘了介子推。介子推也不屑于争功,就带着母亲隐居到山中。重耳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赶紧来找介子推,介子推避而不下,重耳就命人烧山,想让他出来,可是介子推宁可被烧死,也不肯出来。

一样人生,两种境界,暗含着诗人对介子推高洁品格的肯定与赞扬。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齐人和介子推,谁是贤人?谁是愚人?千百年后又有谁知道呢?人生不论是愚是贤,最终就逃不掉埋没荒草的命运。

这里又是一个反转,齐人无耻,介子推高尚,可是千年之后,又有谁知道呢,讲的什么志气高洁,无论是贤者还是平庸之辈,最后不过也是留在世间的满目乱蓬的野草而已。






王安石:鲁直清才,非奔走俗吏。
潘大临:(黄庭坚)翰墨精神全魏汉,文章波澜似春秋。
苏东坡:①鲁直以平等观作欹侧字,以真实相出游戏法,以磊落人书细碎事,可谓“三反”。②瑰伟之文妙绝当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③此人(黄庭坚)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其诗超轶绝尘 ,独立万物之表 。
晁补之:鲁直于怡心养气, 能为人所不为, 故用于读书、为文学, 致思高远, 亦似其为人。
张耒:①(黄鲁直诗)不践前人旧行迹,独惊斯世擅风流。②鲁直一扫古今,出胸臆,破弃声律,作五七言,如金石未作,钟磬声和,浑然有律吕外意。近来作诗者,颇有此体,然自吾鲁直始也。
秦观:每览此编(黄庭坚诗集),辄怅然终日,殆忘食事,邈然有二汉之风。今交游中以文墨称者,未见其比。所谓珠玉在傍,觉我形秽也。
陈师道:豫章之学(黄庭坚的学问)博矣,而得法于杜少陵,其学少陵而不为者也。故其诗近之,而其进则未已矣。
惠洪:东坡、山谷之名,非雷非霆,而天下震惊者,以忠义之效,与天地相始终耳,初不止於翰墨。
孔平仲:鲁直之文如电坼霜开,鲁直之书如雨行冰散。
冯时行:黄太史用笔调和,收藏遒劲之气于笔墨中,无一点暴露。
吕本中:①(黄庭坚文章)极风雅之变,尽比兴之体,包括众作,本以新意者,唯豫章一人。②惟豫章(黄庭坚)始大出而力振之,抑扬反复,尽兼众体,而后学者同作并和,虽体制或异,要皆所传者一,予故录其名字,以遗来者。

杨万里:①苏(轼)似李(白),黄(庭坚)似杜(甫)。苏李之诗,子列子之御风也;杜黄之诗,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也。②文字中喜用古人语,此自山谷一法也。③要知诗客参江西,政似禅客参曹溪。不到南华与修水,於何传法更传衣。
谢枋得:黄山谷、陈后山为本朝(南宋)诗祖。
韩淲:黄鲁直意趣极高。(出自《涧泉日记》)



黄庭坚出生于书香世家,一生为官清正,治学严谨,以文坛宗师、孝廉楷模垂范千古。其诗讲究章法、炼字,其诗风格奇崛,提倡诗要有“无意于文,夫无意而意已至”之髓 和“点铁成金”、“夺胎换骨”之法。其创作思路有迹可寻,讲究法度,便于学习,所以追随者很多。
中国诗坛第一次以流派划分的“江西诗派”,便是奉黄庭坚为宗师。南宋著名诗人陆游,范成大、杨万里,均从江西诗派脱胎。
苏轼评价黄庭坚,:此人(黄庭坚)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也,何用我称扬。然观其文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黄庭坚对苏轼也充满了仰慕,元丰元年(1078年),黄庭坚写诗寄给苏轼,苏轼随即和诗,俩人之间开始有了唱和活动,但并不频繁。很快一年过去,苏轼因“乌台诗案”下狱,收到了政敌的攻击,此时,黄庭坚和苏轼并未见过,但是在政敌攻击时,黄庭坚丝毫没有顾及自身,忙着撇清关系,而是坚定的说:苏子瞻是最了不起的文人,苏子瞻是忠君爱国的。因为站在苏轼一边,黄庭坚也受到了处分。
直到7年后,这对心神两契的诗星至友才得以在京师相见,两人志趣相投,每天讲道论艺,政暇雅集,酬唱赠答,切磋诗文,鉴书赏画,颇为快活,可以说是度过了最为快意的一段时光,期间唱和几达百篇之多。时人开始将黄庭坚与苏轼作比,并称“苏黄”。黄庭坚对苏轼始终保持弟子之礼,以师礼苏,他也是“苏门四学士”之一。
1086年—1094年“元祐党争”时期,因王安石变法推行新政措施,朝廷形成了支持变法的“新派”和反对新政的“旧派”。旧派也被称为“元祐党人”,其中包括大文豪苏轼、司马光等人。黄庭坚因与苏轼交好,也受到牵连。公元1103年,他因为“新旧党争”而被贬至广西宜州。黄庭坚写这首诗正是在这一时期,党争牵连,仕途波折,所以在清明时节看到荒郊野坟就格外触动。在诗人眼中,清明春光,恰恰反衬出荒冢的凄凉。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这句诗既有贬谪失意的心灰意懒,也不满现实的讽刺反击和自己坚守人格操守的格格不入,更有着悟透生死的通达,齐人的无赖,介子推的高洁,都是繁华落尽之后的笔上清谈,于他们本人并没有任何意义。高风亮节,谨慎恭行又能怎么样呢,现在那些无耻之徒,兴风作浪,可千年之后,大家都只是黄土一朴,又有什么区别呢?贤者愚者,都如这眼前荒冢蓬蒿,全待后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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