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李煜(937年8月15日―978年8月13日),南唐元宗(即南唐中主)李璟第六子,初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莲峰居士,汉族,生于金陵(今江苏南京),祖籍彭城(今江苏徐州铜山区),南唐最后一位国君。李煜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诗文均有一定造诣,尤以词的成就最高。李煜的词,继承了晚唐以来温庭筠、韦庄等花间派词人的传统,又受李璟、冯延巳等的影响,语言明快、形象生动、用情真挚,风格鲜明,其亡国后词作更是题材广阔,含意深沉,在晚唐五代词中别树一帜,对后世词坛影响深远。
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
李煜 李煜〔五代〕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宋太祖开宝元年(975)十一月二十七日,可能是李煜最难忘的日子。
这一天,金陵城破,李煜正式要成为阶下囚。
他本立誓“聚室自焚,终不作他国之鬼”,柴火都已准备好,预备一旦城陷便自焚殉国。
可是到了最后关头,终究还是爱生命多于声名,终不舍花花世界。
于是,李煜姿态放到极低,捧玉玺降表“肉袒出降”。
告别了自己的帝王生涯,也告别了有着无数美好回忆的江南,从此后,李煜再也没有回归故土。
南唐自李昪立国,到李璟,再到李煜,共传三主,历时三十九年,在李煜手里宣告灭亡。
做这首词时是李煜降宋之后的几年,也是生命的最后几年。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建国四十余年,国土三千里地,楼阁高耸入云霄,庭内花繁树茂。
这些句子里面充满了李煜对故国的自豪和留恋,但更多的还是自责和悔恨,我生活了四十年的家国,和那三千里锦绣的山河啊。
家国山河,时间空间的意象,给人以磅礴之感,摄人心魄。
李煜从小就生活在凤阁龙楼之中,生长在“玉树琼枝作烟萝”的锦绣丛中,哪里懂什么是战争。繁华的南唐,几曾经历过战乱的侵扰。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可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为囚徒,国破家亡,人不由得消瘦苍老,尤其是拜别祖先的那天,匆忙之中,偏偏又听到教坊里演奏别离的曲子,又增伤感,不禁面对宫女恸哭垂泪。
笔锋一叠,悔恨之意更甚。仓皇辞庙的时候,也许他还想再停留一会,看看故国,可惜宋军已在催促,只能仓促离开。
过去的美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可是却只能徒叹奈何。
沈腰潘鬓消磨用到了两个典故,“沈腰”即像沈约一样,腰瘦得使皮革腰带常常移孔,“潘鬓”则是说自己像潘岳一样,年纪不到四十就出现了鬓边的白发。
亡国之痛,臣虏之辱,日日折磨,身心俱敝。
那四十年来的家国基业;三千里地的辽阔疆域在自己手中一朝丧尽,又如何不悲伤沉痛。
宋代苏轼《书李主词》:“三十余年家国(略)。”后主既为樊若水所卖,举国与人,故当恸哭于九庙之外,谢其民而后行,顾乃挥泪宫娥,听教坊离曲何哉!
宋代洪迈《容斋随笔》卷五:东坡书李后主去国之词云:“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以为后主失国,当恸哭于庙门之外,谢其民而后行,乃对宫娥听乐,形于词句。予观梁武帝启侯景之祸,涂炭江左,以至覆亡。乃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其不知罪己,亦甚矣。窦婴救灌夫,其夫人谏止之。婴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梁武帝用此言而非也。
明末清初毛先舒《南唐拾遗记》:案此词或是追赋。倘煜是时犹作词,则全无心肝矣。至若挥泪听歌,特词人偶然语,且据煜词,则挥泪本为哭庙,而离歌乃伶人见煜辞庙而自奏耳。
清代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卷二:讥之者日仓皇辞庙,不挥泪于宗社而挥泪于宮娥,其失业也宜矣。不知以为君之道责后主,则当责之于垂泪之日,不当责之于亡国之时。若以填词之法绳后主,则此泪对宫娥挥为有情,对宗社挥为乏味也。此与宋蓉塘讥白香山诗谓忆妓多于忆民,同一腐论。
做个词人真绝代,可惜薄命做君王。
可是李煜并不想当皇帝,命运却把他推上了王座。史载,李煜“性骄侈,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他的人生追求,是“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的富贵王孙生活。而不是成为一个帝王。所以对于治国他既不擅长也不爱好。
王国维曾把李煜比作是纯情的贾宝玉。生于后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天生仁厚,单纯纯粹,性格懦弱。既无治国之才,又无领军之勇,除了天生仁厚,无一点具备优秀政治家的品质。
李煜的父亲李璟也是一个诗人,李煜深受其熏陶。
没有人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也没有人教他如何治理国家。大臣钟谟说他:“器轻志放,无人君度”。
摇摇欲坠的南唐交到李煜手里,好像已经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一个内心善良甚至怯弱的人,一个既无野心又缺乏远大志向的人,“被迫”为帝,是李煜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南唐王朝莫大的不幸。
登上皇位的李煜,并没有励精图治,而是更加放飞自我,沉迷风花雪月,每日吟诗作对,金陵一片歌舞升平。若是盛世,可能是锦上添花,但是在五代乱世,四周虎狼环伺的情况下,就是大大的悲剧了。
960年,北宋建立,赵匡胤马不停蹄的发动战争,南平、武平、后蜀、南汉等相继被平定。
面对雄才大略、志在统一天下,“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的赵匡胤,李煜却丝毫没有危机意识,社稷风雨飘摇之际,还每天与臣下设宴酣饮,终日流连胭脂花丛,好不快活。
只是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李煜很快就迎来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
从此后,他的人生开始经历天翻地覆。
从九五之尊的皇帝到人人都可以欺负的阶下囚,从云端跌落谷底,一路急转而下。
十一月二十七日,金陵城破,李煜万念俱灰,他深知再不投降,还会有更多将士牺牲,更多无辜的百姓惨遭屠戮。于是肉袒出宫请降。
被俘北上的那一天,教坊歌姬艺妓在秦淮河畔最后一次为君王演奏,那是最伤感的送行之乐,最凄婉的离别之歌。
此地一别,李煜今生再难归故土。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才华横溢的李后主,在万分痛苦中匆匆结束了他的帝王生涯。
但是最痛苦的还不是此时,等待他的还有更加屈辱的囚徒岁月。
他被赵匡胤加封了一个颇具侮辱性的爵位——“违命侯”。
愁苦无法排遣时,就只能以诗词来表达对故土的无限思念。
从此时,他的诗歌风格也有了很大的转变,不再是描绘男女情爱的“靡靡之音”,而是意境悠远,让人无限感慨的家国感悟与人世浮沉。
赵匡胤时期的李煜惨,但还不是最惨,基本尊严仍算有保障。
公元976年,赵光义登基,李煜的人生,才是真正跌入了深渊。
赵光义猜忌心更重,对李煜充满了戒备和防范。
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七月初七,七夕节,也李煜的生辰,李煜触景生情,写下了其创作生涯最高成就的《虞美人》。
赵光义听后勃然大怒,认为李煜词中所表达出来的,是复国之心,可谓“人在而心不死”。
勃然大怒之下,杀心顿时。
于是当夜夜宴未散,赵光义的寿礼便已送上门来,一杯含有牵机药的毒酒。据说,服用牵机药者,会全身抽搐,最后头部与足部相接而死,就像有人用绳子在拉扯着躯干一样。
不难想象,李煜死前遭受了多大的折磨。
史载饮下毒酒之后,李煜当即口鼻流血,汗流如注,身体扭曲抽搐,直至头足相就。
一个天才词人,一个千古词帝,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都是那么的痛苦。
南唐后主的生命,永远地定格在了四十二岁。
对于他的词作 ,后人评价很高。
纳兰性德说:“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质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
王国维说:“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唯李后主之作及永叔、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
柏杨说:“南唐皇帝李煜先生词学的造诣,空前绝后,用在填词上的精力,远超过用在治国上。”
李煜的词,前半生风格绮丽柔靡,明代文学家杨文升一面疾言励色地“讥其忒富贵耶”,一面又赞其词章豪华妍丽,甚至引为“绝唱”。后半生词作哀婉凄凉。
正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
很多人说,李煜如果不是君主,只是一个词人,应该快乐许多吧。
至少不用忍受亡国之痛和被俘屈辱。可以以一种普通的方式死去。
也许李煜生于平凡,可以避免这诸多痛苦,也可以写出一些好词。
可若他不是南唐后主,又如何会有“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若无亡国之痛,又怎会有“雕栏玉砌应犹在”。
若没有这些经历,便没有了千古词帝。
若无人生大起落,又怎会有这么深的对命运,对人生的感悟,当然也不会有我们所喜爱的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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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味之事,包括诗,酒,哲学,爱情,
往往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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