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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小学老师，教过自己语文、算术、音乐，还任过几年班主任。几十年后，无论身处何地，特别地处他乡，耳际间一经飘过当年老师教过的儿歌--《两只黄鹂鸟》《我是一个粉刷匠》《小燕子》……无与伦比的亲切感，一下将自己的思绪切换到儿时片断里，老师手弹风琴，琴飘彩蝶的样子仍历历在目。跟着歌曲哼哼几句，奇怪领悟了，小时候领悟不了的老师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美感。
课堂上坐在风琴前的老师脚踏足板，眼望学生，边弹边唱，边唱边教，身子有节奏的轻轻晃动，遇到激荡处，老师额顶上的头发或弹、或跳；舒缓时，老师腾出一只弹风琴的手在空中一下一下悠悠地打拍、旋转。甜甜的儿歌，美美的童谣，流水般一起划进我们的心田。
偶尔有捣蛋的同学有意唱错调，老师的眼晴像电筒般及时准确地扫向那位同学，这时他就将嗓门抬高几分，接下来就恢复常态，一点也不影响音乐美，却提醒了那个同学，偏偏那个同学没领会，自作聪明地继续他的恶作剧，老师把前后打拍的头改成左右摆动，拿眼示意他别闹了。
到了这里，大凡被他教过的学生都能喊出--刘才余老师。是的，上世纪七十年代，贫穷落后又偏远的山村学校里，和着风琴伴唱的刘老师，比清嗓子干唱的教法显得更为出众，在同学心中也倍加可敬。
刘老师身材魁梧，脸色红润，微微上扬的头型像美术课上的石膏雕塑造型，总是笑眯眯的。这么有风度的刘老师会教音乐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教起珠算来也得心应手，他那双蝶飞琴面的手打起算盘来照样灵动如珠。他要求每位同学轮流站到全班同学面前，用挂在黑板上的教学算盘演算，经他点头方可过关。
家父上过两年学，识字不多，却担任了大队出纳员，每月月底几天，傍晚从生产队收工回来，独自躲到房间里点盏煤油灯结账至凌晨。他拖着音带点调地念出每个数字，算珠随口里念出来的数字啪___嗒、啪___嗒响，一声一声响在寂静的夜幕里，也响在一家人的心里。时常手下算珠迟迟未响致使嘴里拖着一个数歇不了音，欲响未响的算珠一把揪紧人心，总想冲过去帮他拨上……家母不让我们发出半点杂音干扰家父，担心算错账赔钱；还担心他累垮了第二天出不了工；更舍不得一直亮着的煤油灯耗了一夜的煤油……
一次征得家父同意协助他结账，结果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准确无误地结完他几个晚上才能结完的账。由此改变了家父不让女孩读书的想法，从而得以继续留在学校里。
毕业多年后几位同学小聚，念起刘老师蝶飞琴面、蜻蜓点珠的手时，知情同学说刘老师已经驾鹤仙去了。我心里不免一阵凄楚，沉封多年埋藏深处，慈父般的爱像发了芽般猛然钻出心底，只有自己知道，刘老师那双灵动的手，更像是神医手。
一次课间操，全班同学听到下课铃响，像出笼的鸟儿奔向操场，不知刘老师在操场上没发现我，还是有同学报告了刘老师。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人蹲在桌子底下，趴在板凳上，哎呀哎呀呻吟，痛苦不堪之际，穿过杂乱的桌凳脚，看到门口走进来一双熟悉又稳健的脚，心中腾起的暖流，不，更像一种心安的感觉冲淡了三分疼痛。
老师站在门口迟疑片刻，立马朝呻吟处急急奔来，看到我扭曲一团叫喊肚子痛，老师二话没说，一把抱起我冲向讲台，平放在桌面上，解开棉袄纽扣，双手在棉毛衫外轻轻地由肚脐眼往腰际间推拿，又轻轻地绕着肚脐眼搓揉，感觉有点搓开之后手速加快，手劲加大，肚子里一团硬块才四处散开。
我打开含泪的双眼，泪花里漾出老师紧锁的双眉随我弓得瓢虫一般的身子慢慢舒展而缓缓铺平，额上点点汗星随我呻吟缓缓停歇而藏进他浅浅皱褶里。见我张开眼立马安慰：“不要紧，不要紧的哈，是蛔虫，肚子里有蛔虫。”一边安慰一边手不停歇地推搓着。
听说蛔虫，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不久前家中兄长得了蛔虫穿胆，父母提着酒肉，在黑不隆咚的夜晚去烧香拜佛，求各路神祗护祐……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淌出，老师见我哭了，又说：“还疼吗？等会儿吃几颗宝塔糖就不痛了哈。”凭我那时的情商智商，真的不会表达，只知道哭。不是因为痛，而是他慈父般的爱温暖了我。
记得当初我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说，就跳下桌跑出教室跟同学们一起做操了，估计那时才上一二年级吧，早期乡下孩子粗线条，不懂事还可理解。后来上了三年级四年级……依然没面谢过老师，哪怕作文本上也没片言只语的表达过，石沉海底似的彻底忘了，难道人真有不记事的年龄？！现在想来，刘老师也没对一个不懂礼貌的我另眼看待。
后来上了初中，刘老师偶尔过来客串过几节音乐课，他也没在我面前提过小时候肚子痛的事。那时候埋在海底的心事，其实已经生了根发了芽，几次壮着胆想对老师说声谢谢，可觉得自己不够优秀，犹豫间又沉向海底。刘老师没提起难道也忘了……不不！不会的，肯定不会的，不提起不等于忘记，人生许多事都如此，有些事只是不愿提起，有些事只是不想提起和不必提起。这件事对于刘老师来说，该是寻常小事，可能不足挂齿。
成人后，特别在自己做了母亲，每每想起得到老师及时“医治”，觉得老师太了不起，也太难能可贵了。甚至不敢想象要是当初没有刘老师，后果将会是怎样？深深念起刘老师种种好处来，急急地穿起鞋跨出门寻找老师，又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搁住了脚，心想还是等到自己有出息的那一天吧……还没等到那一天，老师已经走了。
何谓优秀？何谓出息？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标准答案。不管哪个年代，对老师而言，敢于担当，敢于拼搏，敢于创建健康和谐的家庭社会环境，这样的学生就足够优秀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今天才明白。
同学聚餐结束后，回家提笔记下了永飘心间从不凋零的彩蝶--刘才余老师，以作纪念！
在第40个教师节来临之际，我特别怀念刘老师，还有教过我的所有老师。此刻的我，心里在默默念道：老师，谢谢您！谢谢您，老师！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芭蕉绿了 衢州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