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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想去实地踏勘小红岗山了。为此作了些准备。在互联网上，我已在“石门”徘徊好几个月了。
期待在这里遇见“西周”
先是百度了“江山市石门小红岗山土墩墓群”，有资料载：
“江山小洪岗山土墩墓群为西周墓，位于石门镇石门村东北1公里，为红岗山延伸的一长方形坡地，地势平坦，仅高出周围农田一米左右。面积约五千余平方米。1979年调查发现，共有大小土墩27个。1980年10月对十号墩进行开沟探查，掘深至1.4米处，出土遗存原始瓷器15件、印纹陶尊1件，陶纺轮1件。器物排列无序，似经扰乱。从调查所见，这些大小土墩，多数均为西周中晚期之墓。这种堆土墓葬对于研究本地区西周葬俗。有一定价值。”
又搜索到柴福有先生发表在《南方文物》上的《浙江江山小红岗土墩遗存试掘简报》。其摘要如下：
“1980年,江山市文物普查工作队在本市石门镇下圳头村进行文物普查时,村民周石太、周理忠上交了两件原始瓷器。据他俩介绍,这两件器物是前几年在村东约一公里之小红岗山土墩内发现的。小红岗山为一东西狭南北长.呈长方形的黄土坡地。高出周围农田约2米左右,总面积约15万平方米。该处共发现大小土墩27个,大者直径约50米,高3—5米,小者直径3—5米,高1 一2米。部分土墩表面已露出卵石、几何印纹硬陶碎片和石器碎片。”
此外，我还研读了衢州甲骨文研究专家徐云峰先生的有关文章。他指出：
（周公践奄时）“未被杀绝的奄国族众在姑蔑集团保护下南撤，并被安置在今江山地区。”
“姑蔑南撤改变了江南政治军事态势。时称‘荆蛮’的吴族与西周结盟，而姑蔑则联合越族，形成长达数百年的军事抗争新格局。奄国族众参与其事，战死归葬址有石门镇小洪岗山周初土墩墓葬群。”
目前我在写一部以晚唐为背景的历史小说，试图挽住江山的一段乡愁。这段乡愁，已被一则民谣口口相传了1000多年（郭公郭婆，爬上溜下；郭公郭婆，黄巢杀我），但它终将湮灭在历史烟尘中。
我把主角的落脚点设定石门。他会在仙霞古道上走完他的人生。我想，他一定会对小红岗山的土墩感兴趣的。我十分期待这些土墩会让我的灵魂震颤。
说到这里，你肯定知道了，今天我是与它约会来的。
酷暑时节，遇见了好人
2023年7月17日上午10时许，乘女婿的车专程到石门考察小红岗山西周土墩墓群。历经周折才找到小红岗山——姑且以“山”名之吧。
将近正午，我们找到一位当地人，他确认我们已踩在小红岗山的红壤上了。并说：“几年前，火车上还查获村民走私的两个遗存原始瓷瓶呢！”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他是个壮实的中年人，待人真诚热情。
我对他说：“我们是专程来考察土墩墓群的。您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他踌躇许久，说：“可惜你们来迟了些。这些土墩墓早被平毁了！”“平毁”二字轰塌了我的期许，我的脸色不知会有多难看。
他被吓着了，期期艾艾地说：“你们大热天的来一趟不容易。当年县上在这里立了一块碑，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吧？”听说有碑，我心情稍好了些，道了谢，说：“也只好如此了！——幸而老天让我遇见您！不然今天我将一无所获。”
我们在本地居民指点下，辨认西周土墩墓遗址 水忠摄
相信，知道这块碑，记得土墩墓遗址的人肯定不多了。更难得的是，这位大哥还非常热心。这个地方淳朴的民风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寻路中至少求助过三位村民，个个都像大哥一样乐于助人，主动带路。
在这位大哥的带领下，我前去辨认土墩墓群遗迹。土墩墓被平毁，山没有了，岗没有了，土墩当然没有了。小红岗山西周土墩墓沉埋泥底，——带着它的主人，主人的随葬品，以及发生在它和主人身上的故事。当然，还有一段段非同寻常的历史。
现在，留下几帧可供怀想的照片，也许就是我所能做的最大、最现实的事了。
伫立在这块稻田前，我的情绪十分低落。它离这位大哥的居舍仅有百米之遥，背景是仙霞岭山脉，突兀处便是江郎山。大哥说：“原先这里是一座最大的土墩墓。”“天哪！如果这里是直径50米,高7米的土墩墓，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呀！”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让我们来估算一下这座土墩墓地上部分的体积和建造它所用土石方的质量。计算时土墩墓的体积以同底等高圆柱体的2/3计，土石方的密度以3.0×10³kg/m³计，墓高比1980年实测上抛2米，底则不变。这并不为过。因为，如果认为这些土墩是吴越战争中战死的江山籍战士的归葬墓，那么，它们屹立此地已有2500多年了。估算下来它的体积是9200立方米，土石方质量27612千克。
想一想吧，建此一墓，仅地上部分，就需投入多大工作量啊！江山时属“於越”之地，尚未建县，只有乡的建制。人口稀少，工具简陋，要下多大决心，需有多大毅力，耗费多少资财，销磨多少年华，方能建成规模如此宏大的土墩墓群啊！
稻茬标记小红岗山最大土墩墓遗址 背景为仙霞山脉 突兀者为江郎山 作者摄
时维春秋末期，吴越相互攻伐，历时3５年。
公元前494年，越王勾践兴兵北上伐吴，借道吴国开挖的人工运河“百尺渎”，直抵太湖椒山。吴王夫差闻讯，征发全部水陆军迎战，双方在夫椒展开激战，越军大败。吴乘胜直捣越都会稽，攻破会稽城。越王勾践率残兵五千退保会稽山，吴军将勾践团团围住。
无奈之下，勾践采纳范蠡的建议，向夫差求和，献上美女西施、郑旦。并重金贿赂吴国太宰伯嚭做内应。夫差最终采纳了伯嚭的意见，答应与越国议和。勾践带着范蠡等人去吴国给夫差当奴仆。其本人亲为夫差牵马尝粪，三年后始得回国。
行前，勾践下诏罪己曰：“寡人不知其力之不足也，而又与大国执仇，以暴露百姓之骨于中原，此则寡人之罪也，寡人请更”。并下令：“葬死者，问伤者，养生者，吊有忧，贺有喜，送往者，迎来者，去民之所恶，补民之不足”。
我以为，当年勾践应该征发了忠贞不贰、英勇善战的江山籍奄族勇士参战；降吴后践约遣散残余军队，令以战船护送战死勇士归葬。小洪岗山土墩墓群的兴建，越兵应作出主要贡献。土墩墓建成后就地解散，藏兵于民以待战机。搜索可以发现，除江山小红岗山外，衢州也有不少这样的土墩墓。
奄族素称“商盖”，是商的铁杆盟友。周武王剪商后周公二度“践奄”，奄人大部被杀，仅极少数在姑蔑集团的掩护下南逃至今江山境内。其坚韧顽强、骁勇善战名闻遐迩，是一支值得勾践信任、借重的力量。
奄国是史上唯一被“践”的国家。“践”有多残酷呢？《尚书大传》云：“践之云者，谓杀其身，执其家，潴其宫。”就是把参与叛乱者杀掉，把他们的家人抓起来，把宫殿变成血坑。有一点没有被写进去：那就是所有被抓获的男子都必须进行阉割。一句话：就是要让这个国家及其人民，从地上永远消失。
商王朝是华夏族第一个有直接用同时期文字记载的王朝，而奄与商是不可分割的。但经历了鲜血和文明双重洗礼的奄人，最终还是找到了接纳他们的姑蔑西鄙之地，接续他们的血脉。尽管今天的江山，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站出来说：我是“奄国人”！
江山的“奄国人”已经失去本来的意义，融入到华夏民族大家庭。也许，正是这个“失去”，才保全了“奄国人”的血脉。
然则，躺在土墩墓里的终究是奄国人的先祖。我们有责任保护好他们的容身之所——坟茔。
这是我今天拍摄的第一张照片。仙霞岭山脉“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但我将它定格在这一刻了。我有点喜欢它。稻茬掩不住红土，留下空白，令人遐想。
石门小红岗山西周土墩墓群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啊！
拨开荆棘 ，拜谒遗址碑
太阳太大，不容人多想。我拍下了第二张照片。它应该包容了27个土墩遗址的大部。我把它放在了“标题1”下，以补无小红岗山全照之憾。但回家后想起来，路右边应该还有的，竟忘记拍了。
当时想：柴福有的《简报》说，小红岗山“高出周围农田约2米左右”。2米是个不小的数字，才过了23年，山，怎么就变成水田了呢？
《江山县重点文物保护》碑
但因惦记大哥说的《文物保护碑》，亦不及细询。
碑的左下角錾着：
惜别，时光会倒流吗
已近下午一点，天气太热，肚子又空着。该回去了。
回眸小红岗山，除却稻田里焦黄的残茬外，满目皆是杂乱的草莽，无岗、无山、无树，亦无作物，——伤痕累累，了无生气。而在我的想象中，它本该有修竹古松和茂密的灌木丛，有松竹掩映下静静卧着的土墩，会看到凤啄竹实、鹰击长空，会听到羊叫咩咩、鹿鸣呦呦！
预期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使人难堪。想，如果这些土墩还在，面对大江之南於越西鄙的红壤上如此宏大的上古土墩墓群，如此宏伟的单体土墩墓，会是何等的震撼啊！也许你会感叹它甚至比江郎三峰，比仙霞岭的古道关隘更令你倾倒。
想象，也许，徒然使人丧气。任谁也回不到昨天。
小红岗山西周土墩墓，是於越励志者勾践发给江山勇士的勋章，是江山先民用命挣来的荣耀。江山儿女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已经守护它2500多年了。“奄国人”要珍惜呀！
但愿时光会倒流！
作者简介：郑明诚，笔名阿诚，男，江山市人，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江山市、衢州市作家协会会员。1964年考入西安交通大学，毕业后分配在江西省计划经济委员会。1987年调回江山中学工作。退休后主编散文集《追梦人》，创作出版诗集《尘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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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芭蕉绿了 衢州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