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年间,闽岭有一座水云寺。这寺庙建筑宏伟壮观,和尚多达百人。禅房清幽雅致,方丈室宽敞明亮。前来游玩观赏的百姓和文人雅士,无不感到赏心悦目,都夸赞说:“简直比得上蓬莱仙境的美景啊!” 可谁能想到,这些和尚竟是一帮淫恶之徒。
他们假托举办一个求嗣坛会,宣称只要有诚心求子的妇人,就能感动赤脚秃头仙,仙人会亲自送子。和尚们在方丈室旁边精心布置了一间静室,里面摆放着一张精美的牙床,挂着红罗锦帐,铺着绣着花朵的床垫,满室弥漫着檀香的香气。凡是来求嗣的妇人,都要先沐浴斋戒三日,带着香烛亲自到坛前,举行一天的祭祀仪式,到了夜里便在静室的牙床上净身就寝,据说这样无不灵验得子。
殊不知,和尚们早已在房间的柱头里挖空了一部分,刚好能藏下一个人,柱头还做成可以转动的。当妇人求嗣在里面就寝后,她的丈夫会在房门外锁上。而和尚就藏在柱头之中,等妇人脱光衣服躺下,和尚就悄悄将柱头转动,进入房中。只要有轻微的响动声,妇人就以为是秃头仙来送子了,于是便袒胸露体仰卧着。和尚轻轻走上前,将妇人搂抱,凭借着健壮的身体,与妇人云雨一番。
第二天妇人回去后,就跟那些没有孩子的妇女讲述昨夜的经历,说果然有一个秃头仙亲自降临,还将云雨之事大概描述了一番。其他妇女都深信不疑,之后前来求嗣的人络绎不绝,寺门口前来的轿子和马匹不断。就这样过了一年,前来求嗣的妇人中有十分之一二都怀孕了。于是这件事就传遍了远近各地,那些没有孩子的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都对此深信不疑,纷纷前来。还有一些淫欲较强的妇人,来求嗣没怀孕,但贪图这种通宵的快乐,就借着求嗣的名义,多次前来,并且没有人察觉到这是骗局。而求嗣的妇人也都不肯说出云雨之事的快乐真相给别人听,所以外人又怎么能知道其中的荒谬呢!
蔡知府刚刚上任,听闻此事,非常不相信。他说:“人的子嗣有无,都是命运注定的,哪有斋戒三日就能感动仙人送子的道理呢?” 可是看到前来求嗣的人日益增多,蔡知府将信将疑,犹豫不决。
有一天,蔡知府想去寺庙查看一番。他先派人拿着火牌前去通报。一百多个和尚在道路两旁迎接,把他接到寺里。蔡知府上完香后,确实看到寺庙建筑宏伟,禅房清幽。佛像金光闪闪耀人眼目,香烟浓郁香气袭人。蔡知府感叹道:“正是: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蔡知府吩咐皂隶,叫来寺里几个老和尚,想要询问求嗣的根源。和尚们跪在案前,蔡知府问道:“你们寺里举办的求嗣坛会,到底是真事还是假事?” 和尚回答说:“乃是真事。” 蔡知府又问:“你怎么知道是真事?” 和尚说:“没有子嗣的妇人,诚心斋戒三日,如果能感动赤脚秃头仙爷亲自降临,必然会怀孕。” 蔡知府说:“哪有这种道理!” 和尚又回答说:“前来求嗣的妇人十个中有两三个都怀孕了,那些没怀孕的,可能是不够诚心。” 蔡知府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吩咐和尚们散去,然后叫人抬轿回府。
这一夜蔡知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始终不相信。过了半个月,他想出一计,吩咐皂快秘密去叫一名美貌的妓女。妓女来到衙门,蔡知府轻声对她交代:“如今水云寺里举办求嗣坛会,你可以改换服饰,装扮成良家妇女,假装去求嗣,探探真假如何。如果夜里真有仙人来同床送子,你可以带些胭脂去,等他靠近你时,你就把胭脂擦在他的腋下。你不要等到天亮才回来,五更时分,就催促着回来,到衙门向我回话。千万不要泄漏我的计划,要是泄漏了,就用粗板子把你活活打死,绝不饶恕你的性命。”
第二天,妓女改换了衣服,前往水云寺,假装求嗣。依然像其他人一样举行祭祀仪式,夜里就在寺里住宿。还没到二更天,果然有一个秃头和尚,慢慢靠近床榻,将妓女搂抱行云雨之事。正在云雨的时候,妓女依照蔡知府的计策,把胭脂红水擦在和尚的肘腋之下。五更天就起床,不等梳洗,坐着轿子就回来了。把夜里云雨之事,回报给蔡知府。蔡知府笑着说:“我就想肯定没这种道理。”
随即带领一队军马,径直前往水云寺。吩咐军马将水云寺团团围住。蔡知府只带了十名雄壮的精兵,两个牢仔,五个书吏,四对皂隶,一起进入寺里。一百多个和尚,吓得魂飞魄散,无处可逃。精兵在寺里四处搜寻,把寺里的和尚都抓到了方丈室。蔡知府在案前,逐个点过和尚的名字,叫皂隶查看,凡是肘腋下有红色的,放在一边;没有红色的,放在另一边。其中只有两个和尚肘腋下有红色。蔡知府大骂道:“你们这些死秃驴,奸污人家妇女,罪恶滔天,上天岂能容你们?” 叫皂隶拿来粗板子,各打八十板。蔡知府骂道:“你们这些死秃驴,好好招出根源,免受刑罚。” 和尚们都不肯招供。蔡知府又用重刑,反复审问拷打。和尚们受刑不过,只得招供:“确实是小和尚把求嗣房间的柱头挖空,轮流进去与妇人云雨的。” 受刑的和尚,死了一半,把还活着的,捆绑在寺里。蔡知府又叫军人放火,把寺庙都焚烧了,化为灰烬。只带着慧真、慧悟两个和尚 —— 腋下有红色的,回府审问。
蔡知府批示道:看得水云寺和尚慧真、慧悟等,被淫欲迷了心窍,恶贯满盈。假称建醮祈嗣,致使良家妇女被迷惑引诱;谎称秃仙送子,让信女夜宿禅房。屋柱挖空,预先设下藏身的巧计;房门外锁,便于暗中潜入。转动柱头的声音,让妇人误以为是秃仙来了;通情搂抱,好似罗汉降临。清白之身遭受玷污,一辈子都难以洗净;暗中被辱,却至死都不敢说出。因此夜里派妓女求嗣,用胭脂涂抹腋下;清早追问妓女缘由,详细陈述事情经过。到寺里点名,胭脂红印还在;拘到衙门细审,实情有据可依。烧香迷惑众人,罪行不可饶恕;诱奸良家妇女,死罪难逃。粉身碎骨,才足以谢罪。砍头示众,正合该当。水云寺蛊惑众人,巢穴都应拆毁;寺院暗藏奸邪,庙宇理当焚烧。
按语:这些淫恶的和尚,对三归五戒全然不知。假借祈嗣奸污妇女,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佛祖岂能被欺骗,善恶到头终有报!若不是蔡青天犹如照胆镜一般,洞察奸邪之心,怎能除掉这个大弊端呢!从今往后,求嗣之人应该以这件事为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