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陕西西安府,住着一位名叫刘永泰的富商。这刘永泰为人善良,心怀慈悲,常常周济穷人,在当地颇有善名。
有一年,刘永泰带着他忠实的家仆进兴,前往广东潮州府贩卖毡绒货品。这一趟买卖做得极为顺利,赚得盆满钵满,结账下来,足足有千余两银子。主仆二人满心欢喜,收拾行囊,踏上归程。
他们一路行来,或乘轿,或骑马,好不惬意。这一日,来到了西南驿。在驿站稍作歇息后,便在当地一个叫汪华的人家里雇了马,继续赶路。行至一处凉亭,主仆二人下马,准备休憩片刻。
刚坐下不久,便见一队猎人浩浩荡荡地走来。这些猎人收获颇丰,网里兜着獐子、麂子、兔子、鹿,还有许多山鸡野鸟,有死的,也有活蹦乱跳的。刘永泰一眼就瞧见一只山鸡,那山鸡的眼睛里似有泪光闪烁,模样甚是可怜。刘永泰本就心慈,见不得这等生灵受苦,当下便起了恻隐之心,想要买下这山鸡放生。
他吩咐进兴前去询问猎人是否肯卖。进兴走到猎人跟前,问道:“你们这山鸡卖不卖呀?” 猎人打量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买去作甚?” 进兴回答:“我家主人心地善良,见这山鸡可怜,想买来放生。” 猎人眼珠一转,狡黠地说道:“若是买去吃,价钱倒也不贵;但若是放生,那可得加倍价钱。” 刘永泰听了,毫不犹豫地让进兴打开皮箱,取出银子。那猎人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又起了贪心,在价钱上争执不休。这时,一旁的汪华凑了过来,假意劝道:“客官,这放生是大善事,您就多给些吧。” 刘永泰生性纯善,又打开皮箱,添了些银子,终将山鸡买了下来。
又行了数十里路,刘永泰找了个开阔之地,将山鸡放飞。那山鸡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似是在向刘永泰致谢,而后振翅高飞,消失在天际。
且说这汪华,本就是个见钱眼开、心怀不轨之人。他瞧见刘永泰皮箱里沉甸甸的银子,心中顿起恶念。他暗自思忖,自己辛苦一生,也未见得有这许多财富,如今这送上门的富贵,怎能轻易放过?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只得暗暗叹息。
进兴瞧出了汪华的异样,问道:“汪华哥,你为何这般叹气?” 汪华假惺惺地说道:“我见你家主人如此富有,而我却穷困潦倒,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进兴笑了笑,说道:“这有何难?只要有心,富贵自会到来。” 汪华心中一动,连忙追问:“你这话是何意?” 进兴却不再言语,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汪华心中着急,又追问道:“你为何发笑?莫不是有什么妙计?” 进兴这才缓缓说道:“我家主人皮箱里有千余两银子,你若与我同心,将我家主人谋死,这银子你我平分,岂不是即刻便能享受富贵?” 汪华一听,正中下怀,但仍装作犹豫的样子,说道:“你这主意虽好,只是我怕你不敢害主,空口白话罢了。” 进兴拍着胸脯保证道:“我意已决,你不必担忧。只是在这客店中动手,恐难脱身,不如明日行至偏僻山林处,再下手不迟。” 汪华思索片刻,点头应允。
次日,主仆二人与汪华继续赶路。行至一处山坞僻壤,四周荒无人烟,只有风声在林间呼啸。汪华与进兴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进兴趁刘永泰不备,猛地捡起一根粗木棍,朝着刘永泰的后脑勺狠狠砸去。刘永泰毫无防备,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汪华也不甘示弱,又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刘永泰的胸口砸了几下,直至刘永泰没了气息。
二人将刘永泰的尸体拖至深林之中,草草掩埋。随后,他们将银子平分,进兴对汪华说道:“你且归家,另做营生。我不便回乡,打算前往金陵,在那里开一家当铺。我会将当铺招牌改为‘九嶷’,你若有事找我,只需寻那招牌上有‘九嶷’二字的当铺,便能知晓我的下落。” 言罢,二人分道扬镳。
汪华回到家中,有了这笔银子,开始大肆购置田产屋宇,一时间,从一个贫苦之人摇身一变,成了当地的富户。族人和邻居们见他这般变化,心中都充满了疑惑,私下里议论纷纷:“这汪华不过是个寻常马夫,怎会突然暴富?其中定有蹊跷。”
然而,善恶终有报,天理不可欺。不到一年,潮州府发生了一件奇事。一日,府衙大堂之上,众人正在忙碌,忽然一只山鸡从空中疾飞而来,落在月台前。这山鸡对着大堂高声啼叫,声音凄厉,令人毛骨悚然。府尹正在公案后处理公务,被这突如其来的山鸡吓了一跳,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暗忖道:“这山鸡无故闯入大堂,莫非是有什么冤屈之事要禀报?”
那山鸡仿佛能听懂府尹的话,一边叫着,一边朝着府尹点头。府尹见状,心中更加确信,于是说道:“你若是有冤,我便差人随你前去查看。” 山鸡听了,立刻展翅飞起,在大堂上空盘旋了一圈,似是在示意众人跟上。府尹当即差了饶甫、继善两名差役,跟随山鸡而去。
这山鸡在前方引路,飞一阵,停一阵,似乎生怕差役们跟不上。饶甫和继善二人紧紧跟随,心中虽觉怪异,但也不敢懈怠。如此行了两日两夜,终于来到了一处深山老林。山鸡飞到一处土堆之上,用尖嘴和利爪拼命地刨土,一边刨,一边哀鸣。突然,那山鸡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扑腾了几下翅膀,便倒地身亡。
饶甫和继善二人心中诧异,走上前去,只见那土堆被山鸡刨出了一个小坑,隐隐露出一些衣物。二人不敢大意,立刻找来附近的村民,将土堆挖开。这一挖,可不得了,只见一具男尸赫然出现在眼前。那尸体虽已有些腐烂,但仍能辨认出大致模样。饶甫在尸体身上仔细搜寻,发现死者衣带上系着一个独特的挽手。二人不敢迟疑,将挽手解下,带回府衙,向府尹复命。
府尹接过挽手,仔细端详,心中思索着如何才能查明死者身份。他下令将城中所有的养马夫都传唤到府衙。一时间,大堂之上站满了马夫。府尹拿着挽手,问道:“你们可认得这个挽手是谁的?” 众马夫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就在府尹有些失望之时,一个马夫突然说道:“大人,小的认得,这挽手像是西南驿汪华的。” 府尹心中一动,立刻派了精兵前往西南驿,捉拿汪华。
汪华被带到府衙大堂,起初还百般抵赖,不肯承认。府尹见他嘴硬,下令重打四十大板。汪华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仍是咬紧牙关。府尹又命人上夹棍,汪华受刑不过,终于承受不住,道出了实情:“大人,小的有罪。小的曾为陕西客人刘永泰雇马,见他皮箱中有许多银子,便与他的家仆进兴合谋,害死了刘永泰,将尸体埋在了那深林之中。进兴拿了银子,前往金陵,在那里开了一家当铺,招牌叫‘九嶷’。”
府尹得知进兴的下落,立刻修书一封,差遣精兵送往金陵江陵县,请求当地县令协助捉拿进兴。进兴被带到潮州府衙后,还妄图狡辩,写了诉状,声称自己是被冤枉的。府尹不为所动,将他与汪华当堂对质。进兴起初坚不认罪,府尹下令严刑拷打,进兴被打得死去活来,最终还是招认了罪行。
府尹见真相大白,怒拍惊堂木,宣判道:“刘永泰心怀善念,救鸟放生,功德无量;进兴与汪华二人,狼心狗肺,为财害命,天理难容。进兴恩将仇报,手段残忍,着即处斩,以儆效尤;汪华同谋作恶,亦不可饶恕,秋后处决。”
宣判完毕,众人皆叹。那山鸡以死鸣冤,终使真相大白,此事在当地传为奇谈,百姓们无不称赞府尹英明,也感叹善恶有报,天道循环。从此,这一段故事便在民间流传开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时刻警醒着世人莫要心生恶念,否则必将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