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古老的徽州府歙县,有个富甲一方的张时懋,他家财万贯,产业遍布四方。而他的儿子张学礼呢,生得那叫一个眉清目秀、风度翩翩,且饱读诗书,聪慧过人,是当地出了名的才子。
这一年的初春,张时懋打算请个先生到自家在二十里外庄子上的学馆教书,就让张学礼去操办此事。学礼和先生一同前往庄子,路过一个叫柳塘的小村。村里有个叫邓魁的人,曾经向张时懋借了不少银子去做生意,至今未还。邓魁瞧见学礼师徒路过,热情地把他们请进家里。
就在学礼进门的瞬间,仿佛命运的捉弄一般,他透过半掩的门缝,瞥见了邓魁的妻子喻氏。这一眼,可不得了,喻氏那美貌就像春日里盛开得最娇艳的花朵,眉眼间的风情能勾走人的心魄。学礼这一看,顿时心乱如麻,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儿,呆呆地站在那儿。邓魁自是热情招待,摆上了好酒好菜,学礼师徒也不好推辞,酒过三巡,便告辞离去。
自那以后,学礼在学馆里再也无心读书,满脑子都是喻氏的模样,心心念念就想再见她一面。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没个机会。
很快到了清明时节。这一天,邓魁和他母亲去给父亲上坟,家中只剩下喻氏。而在东源有个叫章八的无赖,平日里就对喻氏的美色垂涎三尺,只是苦于没机会下手。这天他瞧见邓魁母子出门,心中窃喜,觉得时机已到,便偷偷摸摸地朝邓魁家走去。
喻氏正在家中,忽见章八闯入,吓得花容失色。章八满脸淫笑,欲行不轨之事。喻氏是个贞洁女子,怎会依从,她拼死反抗,大骂章八无耻。章八恼羞成怒,见喻氏不肯就范,又怕她告知邓魁,再看到房中那些精美的首饰和华丽的衣服,恶念顿生。他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转身就朝喻氏砍去。可怜的喻氏,就这样香消玉殒。章八杀了人后,还不罢休,抢走了喻氏的首饰和衣服,慌慌张张地从屋后绕山路逃走了。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候,张学礼因为先生回家祭祀,被父亲派仆人接回。他骑着马,慢悠悠地来到邓魁家门前,把马系好后就走进院子,想跟邓魁打个招呼。谁知道,一进堂屋,就看到喻氏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死状凄惨。学礼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跑,骑上马疾驰而去。这一幕,恰好被还在山上的章八看在眼里。
邓魁母子上完坟回来,看到喻氏的尸体,顿时瘫倒在地,悲痛欲绝。邓魁缓过神来后,四处打听,可谁也没瞧见凶手。这时,章八跑了过来,添油加醋地说:“我看见张学礼骑着马进了你家,半天后才出来,肯定是他干的。” 邓魁起初不信,可章八说得有鼻子有眼,再加上周围也没其他人证,无奈之下,邓魁只好写了状子,告到县衙。
那县主沈懋修,是个脾气暴躁又刚愎自用的人。一听这案子,想都没想就认定张学礼是凶手,当即下令把张学礼抓来。张学礼被带到县衙,吓得浑身发抖,但他心中明白自己是清白的,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沈懋修见他不肯招供,大发雷霆,下令严刑拷打。张学礼被打得皮开肉绽,几次昏死过去,可还是咬紧牙关,坚称自己无罪。沈懋修却不听他的辩解,硬是给他定了个奸杀的罪名,判处秋后斩首。
张时懋心疼儿子,四处奔走喊冤,可都无济于事。就在他绝望之时,听说南京代巡陈主道要来徽州府巡查。张时懋赶忙写了状子,在陈主道的必经之路拦住马头告状。
陈主道是个年轻有为的进士,一向以公正严明著称。他接过状子,心中起疑,决定重新审理此案。开堂审案那天,张学礼被带到公堂。陈主道一看,这张学礼仪表堂堂,不像是个作恶之人。他大声问道:“你身为读书人,为何要犯下这等大罪?” 张学礼连忙哭诉:“大人,我冤枉啊。那日我去邓魁家,只是想登门致谢,进去时喻氏已被杀害,我若有歹心,怎会骑马前往,又怎会将马系在门口?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章八在一旁赶忙插嘴:“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那日我确实瞧见他进了邓魁家,许久才出来,其间并无他人。” 陈主道听后,眉头微皱,转头看向章八,只见他眼神闪烁,神色慌张。陈主道心中起疑,思索片刻后,突然问道:“喻氏被杀之时,必定会大声呼喊,你在附近山上,怎会不知?” 章八支支吾吾道:“小…… 小人确实听到了呼喊声。” 陈主道厉声道:“既听到呼喊,为何不前去查看?非要等邓魁回来才说,你这话漏洞百出,叫本巡如何相信?” 章八顿时语塞,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却强装镇定,不再言语。
此时,公堂内一片寂静,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在众人皆以为陷入僵局之时,一只乌鸦突然从窗外飞入,在公堂之上盘旋三周,随后径直朝着章八的头顶猛地一啄,而后振翅高飞而去。众人皆惊愕不已,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这奇异之事。陈主道见状,心中豁然开朗,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章八,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定是你见色起意,杀害喻氏,又妄图嫁祸张学礼,以图逃脱罪责。本巡再问你一次,是否认罪?” 章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瘫倒在地,但仍心存侥幸,不肯认罪。陈主道怒不可遏,下令衙役对章八施以重刑。夹棍、狼头轮番上阵,章八疼得死去活来,终于招架不住,如实招供:“大人,小人知罪,确是小人因奸不遂,杀害喻氏,又怕事情败露,故而诬陷张学礼,求大人饶命啊!”
陈主道接着追问首饰衣服的下落,章八起初还想抵赖,陈主道再次下令用刑,章八这才哭着说:“钗环已被小人挥霍,衣服还在小人家中。” 陈主道即刻差遣衙役严完、吕范,会同邓魁前往章八家中搜查,不多时,便搜出十余件原属于喻氏的衣服,邓魁仔细辨认,确认无误。
最终,陈主道宣判:喻氏惨遭杀害,着实令人惋惜;张学礼蒙冤受屈,所受苦楚令人同情,此皆因前审官员断案不明之过。那章八恶行昭彰,竟敢嫁祸于人,其罪当诛,即便千刀万剐亦难赎其罪。幸有乌鸦鸣冤,使其恶行败露,此乃天理昭彰,不容其逍遥法外。本巡依律判决,章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张学礼清白无辜,即刻释放归家;邓魁误信谗言,诬告他人死罪,亦当受罚。喻氏坚守贞节,至死不屈,其家门当受表彰,以弘扬贞烈之风,使天下之人皆有所感。
自此,这桩奇案在徽州府广为流传,百姓们皆称赞陈主道公正廉明,断案如神,而那只神奇的乌鸦也被人们视为正义的化身,传颂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