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假尸真冤

文化   2025-01-01 00:04   河南  

雍正年间,一场大雨之后,古城县九口塘村的河滩里冲出一具尸体。

发现尸体,这可是大事,本县首富兼生员杨同范正好在家里休憩,听闻此事,就自告奋勇前来县衙报案。

他一脸悲伤之色,声称尸体是他本村同族杨三姑,一个月前被丈夫涂如松暗害,请县大老爷严惩凶手,为民申冤。

古城县知县叫汤应求,一听有人命案,不敢怠慢,立刻委派刑房老书吏李献宗和仵作李荣前去验尸。

老书吏李献宗为人正直,办事认真,李荣干了多年的仵作,也以秉公执法闻名县里。就在李荣背起勘验用具刚要出门时,杨同范闪身拐了进来,四顾无人,他从怀中掏出一根金条放在桌上,低声道:“九口塘河滩里的尸体,确是被涂如松所害的杨氏,李爷不会有违民意的吧!”

谁料李荣不吃他这一套,不动声色地回答:“没有勘验过,怎好胡乱判断?”他把金条塞还给杨同范,自顾自出门而去。 

两人赶到尸体放置地点,看到尸体已经腐烂,又被野狗撕咬过,身份已经很难辨认。但李荣凭着丰富的勘查经验,从尸体的一双脚骨上,断定此为一具男尸,再从毛发骨骼上,进一步证实是个还未成年的男子,和成年女尸的差别十分明显。李献宗把勘验结果,细细校对,并签下“此系男子之尸”六个字,然后关照地保把尸体收敛埋葬,并在坟前立杆标记。

返回县衙后,两人立刻将验尸结果向汤知县作了禀报,李荣也说出了杨同范行贿被拒之事。

汤知县沉吟道:“杨同范为何要假尸冒领,又为何行使贿赂呢?”李献宗办案多年,积累了一些经验,他提出自己的看法:“回大人,卑职认为杨三姑还活在世上,而且与杨同范脱不了干系,不管杨同范是什么意图,先找到杨三姑再说!”汤知县点头称是,随即发下签票,命他查找杨三姑的下落。

李献宗很快查知:杨三姑在嫁到涂家之前就和同村生员杨同范勾勾搭搭,后来杨同范迫于父命,抛下杨三姑迁到城里。虽说家有三妻四妾,可对杨三姑却情有独钟,而杨三姑经媒婆说合,迅速成了亲,嫁到了涂家。

成亲后杨三姑不守妇道,三天两头回娘家,老实巴交的涂如松忍无可忍,就和杨三姑争吵起来,一次吵架之后,杨三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再也不见了踪影儿。

还有人说,杨三姑平日回娘家,无非是找个借口,其实是和情夫杨同范相会,这次是不是也躲在杨同范的府内,李献宗准备明日再行探查。

谁知第二天,湖广总督迈柱将一个名叫高仁杰的派来古城县担任主审官,审理这起九口塘尸案。这个高仁杰是迈柱的门生,表面和善,内心却很歹毒,当时是广济县的候补知县,正在为找不到实缺而发愁,恰在这时接到了杨同范的重金贿赂,让他借假尸将杨三姑的丈夫涂如松置于死地,好长期与杨三姑鬼混。高仁杰盘算了一下,决定来个一箭双雕,便到总督府走了后门。

高仁杰走马上任,对案子未作任何审理,就把涂如松和汤应求先行扣押,起用另一名仵作薛义。这个薛义也是一个见利忘义之辈,被杨同范收买后,立即动身来到九口塘河滩,命地保重新挖坟验尸。尸体经过几次翻腾,根本无法再验,而他却装模作样,东戳戳西量量,磨蹭了好长时间,一口咬定是具女尸,还说从肋骨中间,验到了刀伤的痕迹。

一张虚假的验尸公文送到了高仁杰的手上,他心知肚明,立刻发下火签,把李荣拿来拷问。李荣是条硬汉子,高声回答道:“高大人!那尸体一无缠足受折的脚趾骨,二无女子毛发,三无女身特征,四无刀伤棍痕,明明是个未成年的男尸,你要我从何招起?”

高仁杰见李荣不配合,当时神色一凛,猛一击案:“李仵作这是置疑本官的判断,来人,此人咆哮公堂,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见汤应求已经成了阶下囚,就拼命巴结高仁杰,棍棒下去,又狠又重,血肉横飞。李荣自知厄运难逃,更是不顾一切地大骂高仁杰是个存心不良的小人,并当场揭出了杨同范行贿被拒的事实。高仁杰又惊又怒,再也顾不了别的,只是一个劲儿地朝堂下丢签子:给我一直打,直到他认错为止!

只可惜李荣是一个硬骨头,就这样被一顿棍棒打得断了气。

李荣一死,再也没人能说清那具尸体是男是女了。于是,等到戴着手铐脚镣的涂如松被推上公堂,高仁杰不由分说,就先下令打五十大板,然后大声呵斥道:“你个刁民,谋杀妻子,铁证如山,不必抵赖!告诉你,本大人铁面无私,若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就快快招了!”涂如松虽被打得皮开肉绽,嘴里还是喊着冤枉。高仁杰见他还不招,便命衙役抬来一盆熊熊炭火,烧红了铁索,强迫涂如松跪在上面,只听“吱吱”声响,满堂都是皮肉烧焦的味道,涂如松昏死了过去。高仁杰又让衙役用冷水把他泼醒,继续用刑。涂如松即便是铁打的汉子,也难受此等酷刑,他口里喊着:“罢罢罢!死了吧,死了吧!”就招认自己杀了妻子。

高仁杰得了口供,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当场判定杀人犯涂如松死刑,包庇犯汤应求革职充军,李献宗糊涂失职,杖责一百,逐出衙门。他吩咐将一干人犯先行关押,等禀报上司批复后执行。此案一判,全城百姓街谈巷议,愤愤不平,高仁杰虽然接任了古城知县之职,却被万人唾骂。

老书吏李献宗被杖责一百大板逐出衙门,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他不用多想,就认定这是一起冤案。老书吏忍受阵阵伤痛,心中生出了一股坚定的信念: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夫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这桩案子弄个水落石出。他想起邻近古城的黄安知县陈鼎,为官刚直不阿,决定前去求他相助。他一边走,一边苦苦思索:杨三姑藏在杨府,要是能取到实证,就可越级上告了。

李献宗边走边想着心事,忽听有人喊他,原来是城里摆豆腐摊的老徐婆。她说前天早上杨家大娘子难产,请她帮忙接生,她去后一看情形紧急,就大叫再来人帮忙,丫环急拍墙壁喊三姑,只见从墙壁的暗门里窜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来,经过一番折腾,婴儿总算生了下来。老徐婆认出她就是杨三姑,只是装作不知道,而杨三姑却不认识老徐婆。老徐婆心中明白,杨氏一案,整个古城县都在沸沸扬扬,许多人受了冤枉,尤其这个刑房李爷,对自己还有恩呢!她听说李爷已经出狱,很想去找他,但又鼓不起勇气,没想到今天偏偏让她遇上了。

李献宗听罢,浑身的伤痛和劳累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直奔黄安而去。黄安知县陈鼎,虽为七品小官,却才识过人,他对九口塘尸案早存怀疑,一直在冷眼旁观。这天傍晚,忽听门人来报,古城县被开缺的刑房书吏李献宗求见,便说快快请进。当陈鼎听完李献宗的叙述后,随即透露了一个消息:皇上批准了总督迈柱关于判处涂如松死刑的上奏,已派湖北巡抚吴应棻前来传旨,估计明天就会路过黄安前往古城行刑。

李献宗顿时急得连连搓手跺脚,突然“扑通”跪倒在地,对陈鼎道:“陈大人,明知是冤案,却不能昭雪,我们都将成为千古罪人哪,恳望大人出谋划策!”陈鼎沉思片刻,扶起李献宗说:“眼下还有一步棋可走,但你得再受皮肉之苦!”李献宗想也没想就说:“只要能沉冤昭雪,在下愿以性命相赔!”陈鼎一听,十分感动,他悄悄对李献宗耳语一番,并连夜将九口塘尸案的前前后后写成诉状,交给李献宗收藏在身边。

第二天中午时分,只听鼓乐声起,一群差役手执“肃静”“回避”的大牌慢慢而过,一顶四人大轿,前呼后拥而至。这时李献宗不顾一切地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到大轿前,连声喊着“冤枉”跪倒在地,双手将状子高举在头顶。巡抚吴应棻看见有人拦轿喊冤,大喝一声给我打,护卫们把李献宗按倒在地,动起手来。李献宗忍受着旧伤复发之痛,口中一个劲地喊着“冤枉”,直把个老书吏打得声音越来越微弱,吴应棻才摆摆手问道:“你有什么冤枉,为何不到本地衙门告发?”李献宗嘶哑着嗓子回答说:“本地衙门无力申冤,详细冤情状里都有,请抚台大人过目!”吴应棻打开一看,大吃一惊:他奉旨前来,正是为九口塘尸案处斩人犯的,如今竟有人冒死翻案,看来情形非同一般!他厉声问:“你知道为死刑犯翻案的律令吗?”李献宗答道:“回大人,这是一起大冤……”

吴应棻面色凝重,沉思片刻后,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草率。他令差役将李献宗暂且拘押,随后加快行程赶往古城县。

一到古城,吴应棻并未急于处斩人犯,而是秘密传令,着人暗中监视杨同范的府邸。同时,他仔细查阅了高仁杰审理此案的卷宗,诸多疑点令他眉头紧皱。那仵作薛义的验尸报告含糊不清,且与李荣之前的勘验结果天差地别,而高仁杰仅凭薛义之言便判定涂如松死罪,实在难以服众。

再说那杨同范,自以为奸计得逞,每日在府中与杨三姑饮酒作乐。却不知危险正悄然逼近。

几日后,监视之人来报,发现杨府有一女子身形样貌酷似杨三姑,且行动鬼祟。吴应棻当即决定,亲率衙役突袭杨府。

众人如神兵天降,包围了杨府。杨同范听闻动静,心中大惊,妄图带着杨三姑从密道逃走,可早被官兵堵截。衙役们在杨府的密室中搜出了杨三姑,杨三姑见大势已去,吓得瘫倒在地,如实交代了自己与杨同范合谋,伪造证据诬陷涂如松的罪行。

真相大白,吴应棻怒不可遏,立刻将杨同范、杨三姑和薛义等人打入大牢。随后,他重新审理此案,释放了无辜的涂如松和被革职的汤应求,并严惩了一干罪犯。

高仁杰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被削去官职,流放边疆。李献宗的冤屈得以昭雪,他不顾伤痛为民伸冤的事迹传遍四方,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赞叹其英勇无畏。而古城县也因这一桩大案的水落石出,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人们心中永远铭记着这起假尸真冤的奇案,时刻警醒着公正与真相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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