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卢溪奇案

文化   2024-12-10 09:46   河南  

在辰州府卢溪县,有一位名叫鲁稷的富户,他心地善良,家中富足有余财,常常出贷给那些贫困之人。对于那些实在无力偿还的穷人,他从不苦苦相逼,总是心怀怜悯,让其缓还或干脆舍去债务。临终之际,他将装满借据的匣子郑重地交予两个儿子,细细叮嘱:“这匣子里的借据,记录着多年来的借贷详情。有借了本金未还利息的,有只还了半数本金的,还有分文未偿的。我未曾追讨,皆因念其贫苦。日后若有人主动来还,利息不足亦无妨,将借据还与他们便是;若无人偿还,切不可强行逼迫,莫要因此招致悔恨。” 言罢,溘然长逝。

两个儿子谨遵父命,对这些债务并未严苛追讨,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可惜好景不长,长子不幸早亡,次子鲁聪挑起了家族的重担。鲁聪为人宽厚大度,乐善好施,常以济弱扶危为己任,在当地颇受敬重。他育有三子,其中长子鲁明佐,生得仪表堂堂,气宇不凡,且才学出众,品德高尚。鲁明佐胸怀豁达,待人接物皆以宽容为怀,常仗义疏财,对那些受助之人的无礼与忘恩,他皆一笑置之,仿若未闻,其心之善、量之宽,令人钦佩。

族中有个叫鲁倍的人,家境贫寒,娶妻熊氏。熊氏与鲁德之母乃表姨关系,家中常常缺衣少食,生活困窘。鲁德之母心善,时常周济他们,或送谷粟以解温饱之忧,或借银两以渡生活难关,日积月累,所借之数竟达十计之多。然命运弄人,熊氏染病早逝,留下年仅九岁的儿子鲁宜。鲁倍为生计所迫,卖掉祖屋,将鲁宜寄养于舅家,自己则前往府城入赘。但他在岳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因其不务正业且品行有亏,三年后便被妻子扫地出门,狼狈回返,居于水东。此后,他或在溪港间以鸬鹚捕鱼,或于田间设阱捕雉,勉强维持生计。鲁宜渐渐长大,或在集市卖柴,或受雇于富户,父子二人生活虽清苦,却也能勉强度日。

鲁倍后改学星相占卜之术,一日,他为鲁宜推算命运,见其略有富贵之象,心中大喜,遂送鲁宜入学读书,自己则外出为人占卜算命,挣钱以供鲁宜学业之需。鲁宜在学馆中,常因费用不足而受饥寒,幸得学友怜悯,推食让衣,助其熬过艰难岁月。数载光阴,鲁宜学业初成,便恳请族人召集族中子弟,由他任教启蒙。然其为人,毫无读书人的气节与风骨,为求些许学俸,不惜对人阿谀奉承,俯仰由人。如此辛苦积攒十余年,方得二十两纹银。鲁倍见儿子已至中年,便对他说:“你年已四十,可用此银娶妻生子,延续香火。” 鲁宜点头称是。

邻地枫溪有一妇人陈氏,乃是三姓婢女所生,嫁与庄人班玉为妻。鲁宜因常往该地,偶然间与陈氏相遇,见其容貌娇艳,身姿婀娜,心中顿生爱慕之意。而陈氏亦非安分守己之人,生性风流,二人眉来眼去,竟勾搭成奸。此后,鲁宜不顾族人反对,执意娶陈氏入门。

陈氏嫁入鲁家半年有余,见鲁明佐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心中竟起了邪念,多次主动勾引。然而鲁明佐品性端正,不为所动,屡屡正色拒绝,陈氏心中怨恨渐生。

时光流转,一年之后,陈氏悍妇本性尽显,对家中长辈毫无敬重之意。每有佳肴美馔,皆独自享用,只以残羹冷炙侍奉长辈。鲁宜却因溺爱陈氏,对其恶行视而不见,不加管束。鲁倍见此情形,痛心疾首,遂发下毒誓,长期斋戒,不再食用儿子儿媳的肥甘之食,以表心中愤懑。

鲁德之母年近百岁,德高望重,最是厌恶不孝之人。闻听鲁宜家之事,怒不可遏,亲往鲁宜家斥责。陈氏被责,心中羞愤,竟恶语相向,还编造谣言,恶意中伤鲁德之母。鲁德之母闻之,怒发冲冠,当即索要鲁倍昔日所借之债。鲁倍父子自知理亏,却仍强词夺理,与之争执不下。无奈之下,先找党正理论,皆言要公正处理,让鲁倍偿还债务。鲁倍却以年久为由,拒不认账。鲁德气愤不已,恰逢县主回衙路过,鲁德急忙上前告状。县主接状后,批示由尊长党正代为追讨。

鲁宜与陈氏见事不妙,心生毒计,妄图以诬陷鲁明佐强奸来搪塞债务。原来,鲁宜家西有学馆,鲁明佐常往馆中与学子谈经论道。一日,鲁明佐路过鲁宜家门前,正欲入馆,陈氏故意站在门口,以手相招。鲁明佐不知是计,上前询问何事,尚未交谈几句,鲁宜突然从后冲出,扭住鲁明佐,污蔑他强奸自己的妻子,随后拉着他找堂兄鲁富作证。次日清晨,鲁德与鲁宜各写状子,一同告到县衙。

鲁德告状道:“告状人鲁德,告为诬骗事。恶徒鲁倍,昔日借我母纹银九两以赡养老母,后妻死逃赘府城,邻里皆可为证。如今回居水东,苟且度日。去岁,他儿鲁宜奸娶班妻陈氏,典屋回宗。我母前去讨还旧债,不但不还,陈氏还推倒我母致其晕地。状呈捕厅,批党追还,然鲁倍父子恃强凌弱,胡搅蛮缠,理亏却拒不认账。鲁宜更是丧心病狂,见我弟明佐路过家门,便恶意诬陷其强奸己妻,还预先安排兄长作证,其心可诛。恳天劈诬追瞻,正法明伦,以还我母公道。”

鲁宜亦告状道:“告状人鲁宜,告为豪恶诈骗事。乡中富户鲁德,纵子明佐,仗势横行,荒淫无度。趁我在馆训蒙,闯入我家强抱我妻行奸。幸我归家及时,撞破丑事,当场扭结,投邻鲁富为证。鲁德父子妄图诈骗,竟以旧债为由,贿赂党正,捏造我买妻之事,呈于捕厅。审案时,因奸计败露而怀恨在心,变本加厉残害百姓。叔嫂之名分森严,强奸罪重,恳天亲剿,除害安民,还我清白。”

时任县令吕智晦,乃南京人士,新官上任,接了这两份状子。略一审阅,便觉案情复杂,仅凭二人之言难以断明是非,遂决定发牌拘拿一干人犯,待集齐众人,公堂审案。

公堂之上,气氛肃穆。县主目光威严,先问鲁富:“你既是近邻,当知此事详情,孰是孰非,从实道来。” 鲁富战战兢兢,不敢直视县主,低声说道:“小人店铺距鲁宜家近,只闻喊叫,出门便见鲁宜与鲁明佐扭打一处,出门后便来找我,其间隐情,小人委实不知,不敢妄言。” 鲁宜抢着说:“鲁明佐趁我在馆教书,潜入我家,强逼我妻行奸。我妻坚贞不屈,奋力抵抗,故而纠缠许久。我恰于此时自馆中归来,闻妻喊叫,入室撞见,遂扭送鲁富。” 鲁明佐神色从容,不慌不忙地说道:“鲁富既非村里管事之人,又非尊长,且与我等系至亲,为何舍众人而独寻他作证?此中必有蹊跷,分明是偏向一方,互相勾结。何况我父已呈状追债,两家已成仇敌。我纵再愚笨,亦断不会于光天化日之下,在仇人家门前行此苟且之事。再者,他家门口乃通衢大道,众目睽睽,岂有白日强奸之理?此等不实之言,实难令人信服,大人明察。” 陈氏故作惊恐之态,哭喊道:“小妇正在门内,鲁明佐突然闯入,强行抱我欲行不轨。我拼死不从,高声喊叫,恰逢夫回,方得脱身。若不然,清白之身恐已毁于一旦。” 县主冷笑一声,呵斥道:“你夫来得如此凑巧?哼,你这泼妇,满口谎言,着实该打。既言家门口是通衢要道,你喊叫之时,怎会无人知晓?还不从实招来!” 陈氏受刑不过,终于招认:“强奸之事,实乃虚构,皆因抵赖债务而编造。”

县主又问债务之事,鲁明佐呈上借据,县主一看,屈指一算,已过三十余载,叹道:“年代久远,此债不宜再追。” 鲁宜却狡辩道:“此银虽系父借,然已归还两次。” 鲁明佐反问:“既已归还,为何借据仍在我手?” 鲁宜支吾道:“当时你父称借据遗失。” 鲁明佐再问:“借据遗失,还钱岂无收付凭证?” 鲁宜无言以对,只得强辩:“我父若未还,为何今日方来索要?” 鲁明佐道:“你父昔日生活困窘,自身难保,怎会主动还钱?后又卖屋远走,不见踪影,向谁讨债?” 县主见状,摆手制止二人争论,朗声道:“此案已明,借债未还属实,但因年久,不再追究。鲁宜,你本就理亏,不仅不应诬陷他人,更不该纵容妻子对长辈不敬。重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彰显风化。陈氏,你身为妇人,不知廉耻,殴打长辈,发回祠堂,由族长依族规严惩,以正尊卑。” 言罢,提笔判道:“借债而负债,乃贫者之常情;放债而舍债,亦古人之善德。鲁宜先奸后娶,悖逆天理国法;诬陷骗债,丧尽良心道德。捉奸之事,本应于私密之处,你却于门首为之,此中缘由,难以自圆。陈氏自谓守节,却改嫁再嫁,水性杨花,何谈贞洁?鲁倍借银多年未还,虽不再追讨,然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来世当为牛马偿债。鲁宜诬陷鲁明佐,恶行昭彰,依律杖责,取供画押。借据焚毁,以绝讼端。”

次年,鲁倍染病身亡。鲁德于梦中忽见鲁倍入牛栏,次日晨起前往查看,果见牛产一小牯,牛背之上,竟有四字:“倍偿德债。” 鲁德见状,不禁感叹:“想不到报应来得这样快!”

此事传扬开来,众人皆称奇异。县令吕公审案,推情论理,公正严明,虽无惊天奇谋,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恰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故录此案,以警世人,劝善惩恶,莫行不义之事,免蹈覆辙,徒留悔恨。


木子君的小屋
读诗,读史,读人生。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