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骨肉试真情

文化   2025-01-03 14:46   河南  

从前,在香山县有户姓明的人家,父母早亡,留下兄弟俩相依为命。哥哥叫明克德,娶了个贤惠的媳妇凌氏;弟弟明俊德,十七八岁,尚未成家,每日就在家勤勤恳恳操持地里的庄稼。

父母走时,留下了价值数千金的家产。哥哥克德为人呢,原本还算本分,可交友不慎,结识了两个狐朋狗友,一个姓钱,一个姓赵。这俩家伙是彻头彻尾的无赖,整日游手好闲,就想着蹭吃蹭喝。他们瞧出克德老实,便一个劲儿地奉承,把克德哄得晕头转向,还真把他俩当成知心好友了。

一日,钱、赵二人又来家中,克德高兴坏了,大声招呼:“喊我细佬来,快些去烧烧酒、杀鸡,要是来不及,就把二十只鸭蛋打破,泡上半斤虾米,切一两腊肉丝,猛火快炒了端上来!”俊德在一旁看着这场景,心里老大不乐意。他瞧出这两人不是啥好东西,每次来就知道胡吃海喝、瞎吹牛,尽说些没用的。久而久之,俊德对这二人便有了厌烦之意,每逢他俩来,若哥哥不在家,俊德便不咋搭理。

钱、赵二人也察觉出俊德的冷淡,心里记恨,便想着使坏。一日,三人喝酒正酣,姓钱的满脸堆笑,对克德说:“老明啊,你这人处世真是没得说,对朋友仗义疏财,那可是条慷慨的英雄好汉!”克德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忙摆手谦虚:“哪里哪里,不敢当。”姓赵的接着话茬:“你确实没啥毛病,可你这弟弟,跟你的性情差太远了。他对我们不冷不热也就罢了,对你这个当哥的,也太冷淡无情。说起来,长兄如父,他对哥哥不恭敬,可就太不像话啦。”

克德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酒意也醒了几分,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又没骂他、打他,可他每次见我,就好像不乐意似的,这臭小子,想想就来气!”姓钱的眼珠子一转,挑拨道:“我看他那心思,好像是怀疑你这当哥的瞒骗他呢。”克德瞪大了眼睛:“我瞒骗他啥?不就是有好朋友来,一起多吃多喝点儿嘛!”姓钱的不依不饶:“他肯定不是怀疑这个,八成是觉得你吞骗家里钱财,偷偷往自己兜里塞呢,准是这么回事。”

克德一听,急得拍桌子:“我心里坦荡荡,没做过亏心事,大家伙儿都知道啊!”姓赵的赶紧附和:“朋友是知道,可你弟弟不知道啊。”克德无奈地叹了口气:“难啊,难啊!有时候还真觉得,朋友比兄弟靠谱呢。”钱、赵二人假意劝道:“老明,你可别气坏了身子,弟弟不懂事,你多担待,千万别把气撒出来,让人看笑话。咱这也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说实话,你心里委屈,我们都懂。”

可这一来二去,克德心里就像扎了根刺,看弟弟越来越不顺眼,稍有言语不合,就骂骂咧咧,甚至动手。

这天夜里,躺在床上,凌氏忍不住劝丈夫:“公婆就生了你们兄弟俩,这骨肉亲情多难得啊。你为啥一见弟弟,就恨得牙痒痒,难道骨肉之情,还比不上你那酒肉朋友?你知道厚待朋友,咋就薄待自己亲弟弟呢?这不是爱疏不爱亲,顾外不顾内嘛。”克德不耐烦地一摆手:“别讲了,别讲了,他那副德行,干啥啥不行,就是个没用的料。”凌氏不依不饶:“弟弟没用,你的朋友就有用吗?”克德梗着脖子:“我的朋友,那可厉害着呢!听钱赵二人讲,他们能为我赴汤蹈火,替生替死,跟我弟弟比,强太多了!”

凌氏苦口婆心:“替死这事,不试过咋知道真假。在我看来,朋友要交,兄弟更要爱。你瞧瞧你那俩朋友,就是冲着你的吃喝来的,我还怕他们把你拖下水呢。”克德一听,恼了:“你个妇道人家,懂啥?就知道买好油擦发髻,男人的事,哪轮得到你插嘴。我自有主意,你别多话。”凌氏见劝不动,只能暗自叹气:“别人家的妇人,爱搬弄是非,离间骨肉亲情,我倒好,劝你爱护弟弟,你却连我一句话都不肯听。嫁了你这么个倔脾气,我能有啥法子呢!”克德赌气说:“弟弟没一点好处,我就是不喜欢他,你跟他好,你俩过去吧!”凌氏气得说不出话,默默无语。

没几天,克德一冲动,竟真把弟弟俊德赶出了家门。俊德无奈,只好前往邻村的酒米铺,找了份火头军的活儿,暂时栖身。

钱、赵二人这下更肆无忌惮了,三天两头往克德家跑,捉狗宰鱼,吃喝玩乐,还抽大烟、嫖赌逍遥,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活脱脱像两个败家精。凌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次哭着劝阻丈夫,可克德根本不听,她只能暗自垂泪。

一晚,克德在祠堂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凌氏在门口等着,见他那副模样,忍不住用手指着数落:“你就知道天天喝酒,家里的事也不操心!”克德嘟囔着:“这农闲时,还能有啥事儿啊?”凌氏凑近他,压低声音说:“你还说没事儿,事儿大了!后花园里杀了个人,尸体扔在那儿,你还睡得这么安稳?”

克德一听,酒瞬间醒了大半,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颤抖了:“啥?这可咋整,这可咋整啊!不知哪个冤家要害我,这下可要了我的命咯!”

凌氏装作惊慌失措:“也不知道你跟谁结了仇,这是想移尸嫁祸,毁了咱们家啊。”克德六神无主:“那咋办啊?”凌氏说:“趁现在还没人知道,赶紧把尸体埋了,兴许能躲过一劫。”克德忙点头:“对对,我这就去找土工来。”凌氏拦住他:“土工哪能信啊,万一走漏风声,借机敲诈,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种事,非得找心腹之人不可。”

克德脑子一转,想到了钱、赵二人,忙点起灯笼,先奔赵友家而去。赵友开门见他深夜到访,笑着问:“这么晚来,有啥好事儿啊?”克德拉着他的手,走到门外,小声把事儿一说。赵友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以后事发,我不得跟着吃官司,把命搭进去啊。”于是,他赶忙推脱:“老明啊,你平时待我不薄,可这种事,我真干不了。你弟弟年轻力壮,这种活儿他干最合适。再说了,我这人胆小,最怕见死人,自己爹妈去世,都是请土工料理,我连棺材边都不敢瞅一眼呢。你还是去找老钱吧,他胆子大。”

克德又急匆匆赶到钱友家,敲门进屋,钱友见他慌慌张张,问:“啥事这么着急?”克德把事儿简单一说,钱友一听,吓得舌头都伸出来了:“这谁这么阴毒啊,要害你!可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发着高烧,饭都吃不下,正想让老婆给我刮痧呢,实在帮不了你啊。虽说咱俩交情不浅,可我这身体实在不允许,你多担待。”

克德满心失望,垂头丧气地往家走。路上风一吹,灯笼灭了,他一脚踢在石头上,脚趾头磕破了,疼得他“哎哟”直叫,差点摔进路边的深沟里,好不容易抓住根树枝,才爬了上来。

回到家,凌氏问:“两个朋友来了吗?”克德气呼呼地说:“别提了,一个怕见死人,一个说生病,没一个靠谱的!”凌氏轻声说:“要不,把二叔叫回来吧,他兴许能帮上忙。”克德一拍脑袋:“对啊,我咋没想到呢,还是你有主意。”

克德又点上灯笼,赶到邻村酒米铺,敲开门,对东家谎称:“我老婆肚子疼,想叫弟弟回去抓药。”俊德一听,赶忙跟哥哥出来,路上还关切地问:“嫂子疼得厉害吗?”克德这才说实话:“不是,是花园里出了点事儿,得你回家帮忙。”俊德毫不犹豫:“应该的,哥哥有事,我肯定帮忙。”

回到家,凌氏已经用蓑衣和大席把“尸体”包好,兄弟俩用竹棍抬着,带上铁锹、锄头,趁着夜色,悄悄绕到后冈,来到山脚一处偏僻的水边湿地。两人二话不说,挥汗如雨,奋力挖了个三尺深的坑,把“尸体”埋了,又用脚踏实泥土,这才悄悄回家。

克德躺在床上,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惊恐不安。凌氏安慰他:“夜深人静,没人会知道,放心吧。”克德叹口气:“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啊。”凌氏趁机说:“你不是说钱赵两友能为你赴汤蹈火吗,现在咋样?”克德懊悔不已:“别提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凌氏又说:“你还说弟弟没用,这下看来,他可比别人强多了。”克德点头:“是啊,患难见真情,古人说得没错。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啊。”

凌氏微微一笑:“那我这女人家,平日里擦的油、梳的髻,是不是也挺值啊?”克德被逗乐了:“值,太值了!别说擦油,给你戴金钗、穿红裙、绣花衫,你都受得起。以前是我糊涂,没看出你这么有见识,能看透那俩不靠谱的朋友。”

凌氏语重心长地说:“交朋友,可不是光靠吃喝。那些人,平时酒桌上说得好听,没了吃喝,就变脸。你看他们,整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把家里钱财挥霍不少。咱爹妈辛苦一辈子,留下这份家业,指望咱们兄弟守好,传给子孙后代。可自从你跟他俩混在一起,昏天黑地,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你咋就不想想呢?”

克德听了,羞愧地低下头:“别说了,是我错了,我现在明白了,以后再也不跟他们来往了。”

天亮后,见没啥事儿,凌氏杀鸡买肉,在家中香火前酬神,兄弟、叔嫂、夫妻三人围坐一起,开怀畅饮,其乐融融。克德对弟弟说:“这次多亏了你,以后别出去打工了,回家来一起种地吧。是哥哥以前糊涂,错怪你了,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兄弟以后好好过日子。”俊德连忙点头:“哥哥,是我以前不懂事,惹你生气了。回家种地,我一定尽心尽力。”

没过几天,俊德辞去东家的活儿,回到家中。兄弟俩齐心协力,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兄友弟恭,凌氏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再说那钱、赵二人,一日,赵友又来克德家,满脸堆笑:“老明,最近过得咋样啊?”克德敷衍地答了几句,坐着不动,过了会儿,便说:“你先坐会儿,我得去浇菜了。”赵友见无趣,只好悻悻离去。

没几天,钱友也来,克德同样没给他好脸色,钱友也知趣地走了。

一日,赵友在集市上碰到钱友,招招手:“走,去茶馆喝茶。”坐下后,赵友小声抱怨:“老明这人,现在可真难打交道,我前几天去他家,冷冷淡淡,一点情义都没了,连口水都不给喝。”钱友也附和:“我去也是,这人太没良心了。估计是那晚的事儿,嫌咱们没帮忙,心里记恨呢。本来嘛,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咱们要是帮了,万一被牵连,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赵友眼珠一转:“我看他是不知好歹,咱们手里可攥着他的把柄呢,要是把这事儿捅出去,他就没好日子过了。”钱友点头:“有道理,得先找到尸体,才有证据。”

两人一合计,戴着白草帽,扛着铁锹,沿着山冈到处寻找。找了三四天,一无所获。后来,他们寻思,这附近没河海,尸体肯定埋在土里。又找了一天,终于在山脚一处偏僻湿地,发现一片新土,平平的,没啥土堆。他们心里起疑,问放牛娃:“这新土啥时候有的?”放牛娃说:“前些日子突然出现的,也不知道咋回事。”再问旁人,都摇头说不知道,还有人笑话:“鬼才知道呢,说不定是鬼埋的。”

两人却认定这里有问题,用锹一挖,挖到三尺深,果然看到席包,里面软乎乎的。钱友兴奋得直拍手:“这下可发财了,有好戏看了!”

两人又打起坏主意,找到一个十七八岁的乞儿,钱友笑嘻嘻地说:“小兄弟,恭喜啊!”乞儿一脸迷茫:“我都饿肚子要饭呢,有啥喜事儿?”钱友说:“我看你面相富贵,有个发财的机会,就看你敢不敢干。有个财主佬,谋死一个客商,现在想去告发他,缺个苦主。你要是认了这客商是你叔叔,我们给你作证,他怕偿命,肯定得给你赔钱。到时候,你就有钱买房、娶老婆,过上好日子啦!”

乞儿心动了:“真的?”赵友在一旁帮腔:“当然是真的,有我们俩担保,你怕啥?大胆干就行。”乞儿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答应。

钱友代写了状纸,告明克德挟仇杀其叔,钱、赵二人做证。官府接到状子,立刻派人捉拿明克德。克德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

香山知县亲自带人来验尸,到了山脚,坐在马上审问当地人,都说不知道。凌氏赶忙上前,跪地叩头:“大人,我丈夫明克德,一向老实本分,在家种地,从没干过杀人的事儿,求大人明察,放了他吧。”知县说:“现有苦主、证人,还有新坟,证据确凿,怎能糊涂了事?”凌氏不慌不忙:“大人,其实那只是我家杀的一只大狗,埋了而已。要是不信,开棺一看便知。”

知县命仵作开棺检验,众人一看,里面果真是一只大狗,狗头用东西垫高,身上裹着布,穿着白布裤,还压着不少青砖,包在席子里。知县皱眉问:“既是狗死,为何这般装扮?”

凌氏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我丈夫交友不慎,被钱、赵二人带坏,吃喝玩乐,还离间我们兄弟感情。我多次劝阻,他不听,还把弟弟赶出家门。我无奈之下,杀了只大狗,伪装成人形,趁丈夫半醉,引他去看,他信以为真,想找钱、赵二人帮忙埋尸,他俩推脱。最后还是弟弟回来,帮着把‘尸体’埋了。现在这两人见我丈夫疏远他们,怀恨在心,就诬告陷害。望大人严惩恶人,还我丈夫清白。”

知县听了,转头问钱、赵二人:“你们自称是明克德的好友,为何反目成仇,诬告他?”钱、赵二人狡辩:“我们跟他就是泛泛之交,没多深交情。”克德气得跳脚:“你们还敢说,平日里你们来我家吃喝多少回,鱼鳞、鸡毛都堆成山了,还说没交情,简直岂有此理!”

知县一拍惊堂木:“明克德若不把你们当心腹,怎会半夜找你们帮忙?你们平日亲密无疑,既不肯患难相助,为何又控告他?定有隐情,若不老实交代,重刑伺候!”

两人吓得脸色惨白,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敢先开口。知县大喝:“打!”差役举起板子,两人吓得伏地乱叩头,姓钱的忙喊:“大人,我招,我招!”

原来,他们因克德近日冷淡,心生怨恨,便想诬告报复。知县冷笑:“你们这等小人,有吃喝就亲近,没得吃就翻脸,良心都被狗吃了。按律当反坐,念你们初犯,从轻发落。”

说完,喝令差役将钱、赵二人各打二百大板、二百小板、二百藤鞭。两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打完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知县又吩咐:“把他们枷号头门,五个月后释放。”

接着,知县审问乞儿:“你这小乞丐,那大狗是你叔叔?”乞儿哭着说:“我本来没叔叔,是他们教我认的,还叫我在公堂装哭。”知县怒道:“他们叫你死,你就去死?你也不是好东西,重责!念你年轻,被人利用,减半!”

说罢,一群衙役将这个乞儿按在地上一阵打。打完之后,又发往城门枷号五个月。

最后,知县大人对凌氏说道:“你这妇人,算你七分贤德,能出妙计,化服丈夫,和好兄弟,是天地间第一个奇人。本县今日赏银二十元与你,归家买酒肉,与亲戚乡邻,多杯畅饮。以劝世间之为妇道者,学你这般贤良也。”明克德夫妻叩头领谢,离开了县衙。

这场风波过后,明克德是彻底醒悟了,深知妻子凌氏有见识,往后家中大小事儿,都要与她商量,对她言听计从。凌氏持家有道,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她所生的子孙,个个争气,日后都成了大富之人。

而那钱、赵二人,先是挨了一顿打,又枷号在城门处蹲了几个月,这才拖着一身伤病,瘸瘸拐拐地回到村里。但乡亲们都知道了他们的丑恶行径,走在路上,大伙都对他们指指点点,满眼的厌恶与嫌弃,谁也不愿再与这俩败类打交道,更别提请他们吃喝了。

没了人接济,他俩又身无长技,日子过得愈发凄惨。没过多久,先是钱某的妻子不堪贫苦,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接着赵某的家人也接连遭遇灾祸,妻儿老小相继离世。这两人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为了活命,只能沿街乞讨。最终,钱、赵二人在一个冰冷刺骨的冬日,饿死在了街头。他们的尸首无人收殓,被野狗啃食,落得个悲惨无比的下场,也算是恶有恶报。

而明克德一家,在凌氏的操持下愈发兴旺。到了道光初年,他家的子孙更是出息,有的在广州十三行开起了洋货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赚下十余万金。这些财富,都源自凌氏当年的智慧与贤德,是她守护住了这个家,让家族得以繁荣昌盛。每逢年节,明家子孙都会齐聚一堂,摆上丰盛的祭品,祭拜祖先,也感恩凌氏这位家族的大功臣。

他们把凌氏的故事代代相传,教导后世子孙要明辨是非,珍惜骨肉亲情,不可被小人蒙蔽。香山县的百姓们,听闻明家的事儿,也都纷纷感慨,将这故事当作典范,教育自家子女。从此,“骨肉试真情”的故事,就在当地流传开来,成为人们口中经久不衰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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