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马和尚
文化
2024-12-07 07:31
河南
在江宁有一位叫严星标的老者,与常熟的徐芝仙二人曾在年羹尧的军幕之中出谋划策。当年雍正初登大宝,青海之地罗卜藏丹津兴兵叛乱。年羹尧受命为抚远大将军,岳钟琪身为奋威将军,共同领兵前去征讨。这一场大战下来,虽说大功告成,可年羹尧心里头却七上八下,深知功高震主,恐有灾祸临头。严星标和徐芝仙呢,也怕被牵连进去,便借口年老体衰,辞了官职,踏上归乡之路。年羹尧倒也仗义,送了他们不少金银财宝。这一日,他们行至蒲州,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刚安顿下来,就见进来两位彪形大汉,虎背熊腰,透着一股凶煞之气。再瞧他们肩上挑的行李担,竟是铁家伙。这二人与严、徐二人同宿客栈,天亮了还跟着一道上路,到了晚上,又来这客栈住宿。严星标和徐芝仙心里直发毛,可又没什么法子。无巧不成书,客栈里还住着两个僧人,年纪轻轻,却透着一股狡黠。严、徐二人瞧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僧人便阴阳怪气地说:“哟,谁还没个伴儿呢?瞧你们这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干啥呀?”严、徐二人这才明白,敢情其中一个是尼姑,另一个是在家修行的男居士。二人赶忙岔开话题,不敢再言语。他们不敢按驿站行程,只行了十余里地,就又找地方投宿。那僧人一直尾随着他们,此时可嚣张得直接推门进来,大摇大摆地坐在上座,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说:“我瞅你们俩像是书生。可别是盗贼吧!你们那行囊里鼓鼓囊囊的,莫不是藏了二千两赤金?这金子打哪儿来的?赶紧给我老实交代,不然啊,这金银财宝和你们的脑袋,可就都保不住喽!”严、徐二人吓得不轻,严星标赶忙说:“天下的财物难道非得偷来抢来不成?这是朋友送我们的盘缠,有何不可?”僧人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二位是年大将军的幕僚?”二人点头称是。僧人摸了摸新剃的光头:“险些错杀了好人。”说罢起身拉着女尼就往东厢去了,不久,那边传来饮酒作乐之声,还有那歌声,细细一听,像是秦地的曲调。傍晚时分,那两位大汉也来了,解下马鞍就在西舍住下。庭院里月光如水,一片静寂,严、徐二人却心中忐忑,他们关紧房门,躺在床上,心里头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怦怦直跳。他们远远地听到那僧人却在屋檐外溜达,嘴里还念叨着:“好马啊,好马。”没多久就听到僧人过来敲门,严星标硬着头皮起身开门,心里想着:“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便对僧人说:“事已至此,您想怎样就怎样吧,行李和脑袋,您要便拿去。只是我这老友,年已七十,无儿无女,您要是杀他,于心何忍?不如放了他吧。”僧人听了,哈哈大笑:“我可不会杀你们,刚刚走的那两位,才是要你们命的人。”严星标忙问为何。僧人解释道:“绿林里的好汉,判断客人行囊里有啥,就看马蹄扬起的尘土。金银铜铁有多重,他们看那尘土就心里有数。不过那俩盗贼是新手,眼神不好使,把你们的赤金看成了没几个钱的铜钱,所以拖到现在,他们才觉得不值当动手。要不是我在这儿,你们可就惨喽。”严星标好奇,便问僧人从哪儿来。僧人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我也是从年大将军那儿来的。你们可知大将军平定青海之功,是谁在背后助力?我本是吴地之人,年少时调皮捣蛋,没个正形,就好勇斗狠。被仇人诬陷,说我是太湖盗,我百口莫辩,只好逃到塞外。在那儿跟着蒙古健儿学盗马,时间久了,就对马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有一回,我瞧见岳钟琪将军的马,那可真是一匹宝马啊。夜里,我偷偷潜入马厩,想把马偷走。还没到三更天,我刚要牵马缰绳,将军就来了,他亲自喂马,旁边还有四个健壮的士兵举着灯,佩着剑保护着。我躲无可躲,便想使个计谋脱身,于是猛地扑向将军。可岳将军武艺高超,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就像被施了定身法,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就这么被擒住了。将军上下打量我,问我:‘你是来行刺的?还是盗马的?’我老老实实说:‘盗马的。’又问:‘是白天闯进来的?还是夜里翻墙进来的?’我回答:‘翻墙进来的。’将军听了,眼睛微微一瞪,好像在想什么。喂完马后,他带我进了屋,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将军自己喝了一大杯,又赏了我一杯。随后,他脱了衣服就躺下了。过了一会儿,天快亮了,将军起身洗漱完毕,叫我跟他去大将军的营帐。将军先进去,过了好久,就听到军门里有人喊:‘岳将军的随从某某,大将军暂且授予守备衔,在军帐下效力。’岳将军很快出来,上马看着我说:‘壮士努力,将相难道是天生的吗?’不久后,我因为酗酒与军中武官起了争执,将军发怒要打我板子。刚解开裤子,岳将军来了,他说:‘我将要征讨西藏,为你求情免刑,你跟我走。’当时雍正二年二月八日。将军命令副都统达西鼐宁、总兵黄喜林,各自统领所部。自己先带五百人,约定好在青海界的日月山会合。到了那天傍晚,将军站在营门对两位将领说:‘这次征讨西藏,青海的罗卜藏,他们长期与朝廷作对,昨天他的母亲与他的弟弟红台吉两位首领秘密写信乞降,这可是个好机会,千万不能错过。’说着,将军拿出一袋珠宝,两块金子,看着我说:‘先派你去把贼人的母亲招来。贼人住的帐篷,外面有铁丝网围成的城,上面系着金铃,稍有动静就会被发现,不是擅长翻墙的人,根本进不去。所以我一直发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没想到今天你来了。贼人的营帐有四座,上面有三个红灯的,就是他母亲的。对面帐篷住着罗卜藏,左右住着丹津红台吉两位首领。这珠宝和金子,是用来犒赏的。这可是个大事,你可得办好。’将军反复叮嘱我,又解下腰间佩刀给我,起身进了营帐。那天大雾弥漫,我走了三十多里,到了贼人的铁丝网城,果然和将军说的一模一样。我心里明白,将军派来的侦察使者肯定来过好多回了。将军擒住我时眼睛微微一瞪,大概就是为今天做打算。我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跳进了城里。进去一看,帐篷里烛光摇曳。那贼人的母亲坐在上座,两位首领在旁边侍奉。贼人的母亲六十来岁,面容端庄,头发有些花白,身披红锦织金袍。她见我进来,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我赶忙说:‘年大将军知道阿娘深明大义,懂得顺应时势,所以派我来问好,这袋宝贝是送给阿娘的,两块金子分别送给两位台吉。’二人听了,喜笑颜开,叩头拜谢。我一看时机成熟,便骗他们说:‘岳将军在十里外等着阿娘,阿娘赶快去吧。’三人听了,面面相觑,犹豫不决。我急了,解下佩刀,“叭”的一声插在座位的毡子上,大声说:‘去就去,不去我就回禀将军,别耽误我的事,我可没耐心等。’他们的母亲和首领对视一眼,说:‘好个蛮子,走吧。’上马与两位首领带着十几个人就跟我走。走了不到十里,就见岳将军带着人马前来迎接,这可真出乎我的意料。在将军没来之前,我还在想怎么应付他们,生怕失信。将军来了之后,和三人相谈甚欢,还呵斥我退到仆人队伍里。随后,将军把他们分别安置在达、黄两营,让两位将领好生招待。突然,前山火光冲天,炮声震耳欲聋,那三人的首级,就挂在旗杆上了。回到军营,第二天侦察的人来报告,罗卜藏已经逃入准噶尔部落了。将军命人挑着三颗首级,在三十三家部落示众,各台吉都吓得不轻,纷纷乞降。二十二日到年大将军营,往返才十五天。三月初一凯旋,将军首先举荐我的功劳,大将军赏赐我游击衔。我到军门拜谢岳将军:‘我受杖刑才半个月,大丈夫可不能厚着脸皮接受利禄,又有何颜面再来?愿辞别将军归去,他日再图报答。’将军大笑道:‘哼,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主儿。’给了我不少赏赐就送别了我。归途中路过泾州,我在回山王母宫住下,结识了妓女金环,和她相处了一年多,钱财花得精光,穷困潦倒,回不去了。我小时候学过少林寺的拳法,心想去那儿也好,就带着金环走了。到了那儿,我在擂台上打死了三个人,没办法,就和金环一起削发为僧,去了中州。我一直缺一匹好马,今天看到那两个盗贼的马,都是良驹,所以就夺了过来。”严、徐二人担心地问:“要是他们不肯把马给你,怎么办呢?”僧人笑而不语,拉着二人走到马厩前。只见那原本笔直的铁担,此刻竟被弯曲成圆形,紧紧地套住了两匹马的头,马根本挣脱不开。怪不得那两个盗贼灰溜溜地跑了。僧人轻轻一拉,铁担又恢复如初,笔直如初。他拉着女尼,牵着马走到门外,拱手作别:“二位,你们可得小心,别往北走,往南去吧。李卫、田文镜两位总督所辖的地方,相对安全些。”三十多年后,严星标和徐芝仙都已经离世。严星标的孙子严用晦路过河南登封县,遇到一个少林僧人。二人聊起拳法,僧人说:“雍正年间,有个神秘的僧人来到这儿。他没有俗姓,也没有法名,就喜欢养马,颇有支道林的风范,大家都叫他‘马和尚’。后来总督田文镜禁令森严,他就把技艺传给了永泰寺的环师。如今环师已经涅槃,他的徒弟惠来,继承了他的衣钵。”严用晦心里一动,知道这僧人就是当年祖父遇到的那个,而环师想必就是金环。他本想去拜访惠来,可两座寺庙相距十几里,天上又下着大雪,只好作罢。这一段江湖奇闻与少林秘事,也就这样在岁月中流传,成为人们口中神秘而又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