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有国,时间仿佛被研磨成了细沙,从指尖缓缓滑落,不留一丝痕迹。天空是调色盘上未干的灰,既非晨曦初露的温柔,也非夜幕低垂的深邃,只是那么一种,让人窒息的、永恒的灰霾。
李明泽,或者说,这片灰烬中一抹即将消逝的意识体,每天穿梭于由金属与玻璃堆砌而成的迷宫之中。他的工作,是捕捉那些偶尔在人群中闪烁的思想火花,然后将其熄灭。乌有国没有秘密,每个人从出生起就被植入了身份芯片,记录着他们的思想、情感乃至每一次心跳。中央计划局,一个无处不在的存在,通过遍布全国的摄像头和传感器,实时管理着每一个公民的生活。任何对现状的不满或质疑,都会被视为犯罪,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尽的再教育。清晨六点,由中央系统控制的闹钟准时响起,李明泽身着统一发放的灰色制服,走进厨房,那里已经摆放好了营养液制成的早餐。食物没有味道,但足以维持生命。如同生活的例行公事,既无期待也无抗拒,他草草地解决了早餐。吃完早餐,他通过视网膜扫描进入工作区,开始一天的工作——在巨大的数据中心里,负责监控全国范围内的数据流动,确保没有任何异常思想能逃脱纯净计划。这天,他在熄灭一个关于“如果猫统治世界会怎样”的奇思妙想时,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脑中生根:或许猫们正躲在某个角落,嘲笑人类的愚蠢与自大,而这一切,不过是宇宙间的一场大型行为艺术,名为人类自我毁灭的史诗。之后的好几天,他的脑海中总是单曲循环着一幅画面——一只猫在追逐自己的尾巴,无休止地旋转,仿佛这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他感到心烦,去街头的便利店买了几支平静剂。这些药剂都是由情感实验室供应的。它们隐藏在城市的隐秘角落,构筑了社会稳定的基石。情感实验室里,科学家们通过基因编辑和药物调控,确保每个公民都能保持适宜的情感状态,既不过于激动,也不过于消沉。一切都是为了最大化生产效率和社会和谐。在成为计划员之前,他偶尔会听到关于这些实验室的传言,据说那里的人们被分为不同的情感类型,如快乐型、服从型和创造型等,每种类型都被精心设计,服务于社会的不同需求。他从未亲眼见过,也从未敢深究,那只会让他陷入麻烦。后来,因为工作需要,李明泽进入过情感实验室。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工厂。在这里,情感不再是温暖的河流,而被拆解成0和1,存储在云端,再进入既定的程序重新组装,按需定制,批量生产。他想,如果悲伤也有限量版,那是不是意味着痛苦也能成为奢侈品,只有少数人才能有幸体验?如果悲伤也有版本更新,那下一个版本会不会更加高效,让人在流泪的同时也能996?如果悲伤也分等级,心碎该是第几级?李明泽开始在自己的意识中构建一座迷宫,那里有无数个自己,每个都在寻找着出口。他将记忆碎片排列组合,创造出一些自由滋长的场景:比如与一只会说话的猫讨论哲学,比如将量子物理关进智能冰箱,比如全世界所有人拥抱成一个球体,比如在记忆中逆流而上,寻找那个未被篡改的自我,又比如在与时间赛跑时,突然发现时间其实是一只懒猫,总是在关键时刻打盹。这些场景在他的脑海中反复上演,成为了他在乌有国单调生活的唯一乐趣。好巧不巧,李明泽在深夜加班时,意外发现了数据中心的一条未加密信息,它指向一个被严格保密的地点——情感实验室的地下研究区。好奇心驱使他悄悄跟踪,尽管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能是致命的。凭借计划员的高级权限,李明泽深入地下,目睹了前所未有的景象。一排排透明的容器中,躺着沉睡的人们,他们的身体被各种管线连接,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科学家们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忙碌地记录着数据,调整着仪器。在这里,情感不再是自然流露的产物,而是可以被精确制造和控制的商品。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份实验报告上,标记为“潜在不稳定因素”。原来,他的每一次微小的情绪波动,都被系统捕捉并记录下来,成为了研究的对象。他一直以扳手自居,没想到自己也只是这个庞大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一股无名之火在他心中涌动。一页页报告翻过,一点点拼凑成真相。原来,乌有国的统治者们在享受着一种黑色幽默。他们制定着种种荒谬的规则,又坐视这些规则让人无所适从。于是,李明泽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场荒诞剧中加入更多的黑色幽默元素。有时在工作中故意留下一些微小的错误,让系统陷入短暂的混乱;有时对着路上的监视器,做一种夸张而荒诞的鬼脸;有时路过行人时忽然蹲起又站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真正的自由或许只是一个幻象,李明泽一直都明白。即使如此,他也想为了这个幻象而战。“我思故我在。”他想用自己的抗争,在这片灰烬之上,留下一点点属于自己的色彩。叛逆的火花在乌有国内部悄然蔓延。李明泽没有逃避。他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以一种近乎自嘲的姿态,迎接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这场战斗的结果早已注定。于是,在乌有国的灰烬之上,一场由意识流与黑色幽默交织而成的革命,悄然上演。李明泽,成了这场革命中一朵转瞬即逝的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