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8月18日,天安门城楼上,宋彬彬为毛泽东亲手戴上了绣有“红卫兵”三字的红袖章。这一刻,既是她个人命运的拐点,也是整个中国文革动荡的象征。从那时起,“宋要武”这个名字开始被传遍全国,她成为了“红八月”的象征之一,也成为了文革血腥历史的一部分。而如今,2024年9月16日,宋彬彬悄然去世,结束了她充满争议和复杂性的生涯。
宋彬彬籍贯湖南省浏阳市石垅村,生于北京,1960年到1966年曾就读于北师大女附中。文革初期,北京师大女附中革命师生代表会于6月6日成立,宋彬彬为四名副主席之一。不久后,工作组7月30日撤离师大女附中。1966年7月31日,师大女附中原反对工作组的该校“红旗”派学生宣布成立红卫兵组织“毛泽东主义红卫兵”,原在工作组领导下成立的师大女附中革命师生代表会的人员一时成了“保守派”。
北京“红八月”期间,8月5日,师大女附中党总支书记兼副校长的卞仲耘被批斗致死,成为北京市第一个死于文革批斗的教育工作者。当晚,宋彬彬等人在北京饭店向中共北京市委第二书记吴德报告卞仲耘死因。后来宋彬彬虽然一直否认自己参与了殴打,但作为学校的红卫兵领导,她无法完全摆脱这个事件的阴影。历史并不会轻易终结,宋彬彬的名字,早已与文革的血泪密不可分。暴力的漩涡中,个体的责任与集体的恶行常常难以分清,而罪责终究不会被抹去。
1966年8月8日,刘进与宋彬彬等同学成立师大女附中“文化革命筹备委员会”,主要领导人为原师大女附中革命师生代表会骨干,他们还成为该校红卫兵组织的领导人。8月18日,刘进、宋彬彬等率师大女附中红卫兵赴天安门,参加毛泽东接见红卫兵的活动。宋彬彬在天安门城楼上亲手为毛泽东戴上绣著“红卫兵”三字的袖章。毛泽东问她名字,得知她叫宋彬彬后,毛泽东问:“是文质彬彬的彬吗?”宋彬彬答:“是。”毛泽东回道:“要武嘛。”这句调侃,成了文革暴力的风向标,也成为了宋彬彬一生无法摆脱的标签。从“宋彬彬”到“宋要武”,一个名字的变化,折射出的是那个时代对暴力的推崇,以及对“造反有理”的鼓励。红卫兵们挥舞着红袖章,打着“要武”的旗号,在全国掀起了批斗、斗争的高潮。
8月20日,《光明日报》发表署名“宋要武(宋彬彬)”的《我给毛主席戴上红袖章》一文。《人民日报》翌日转载了此文,文章称:“这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我给毛主席戴上了红卫兵袖章,主席还给我取了个有伟大意义的名字。……毛主席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起来造反了,我们要武了!”据宋彬彬事后回忆,这篇文章并非她自己所写,但自此她在学校收到了许多致“宋要武”的信,也有寄给“宋彬彬”的信。几个月后,宋彬彬改名为“宋岩”。
时间总是无情的。随着文革的结束,红卫兵运动的热潮退去,宋彬彬的人生也进入了另一个阶段。她先是插队内蒙古,后又远赴美国留学,最终成为了一名地球化学家。她试图逃离那个曾将她推上历史风口浪尖的身份,试图淡化与文革的关联。但无论她如何努力淡化自己在文革中的角色,那个在天安门城楼上为毛泽东戴上红袖章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中国现代史的记忆中。
2014年,宋彬彬回到公众视野,公开为文革中的暴行道歉。在北师大女附中老三届的聚会上,她向卞仲耘的家属表达了歉意,承认自己当年没有阻止暴力事件,对卞校长的不幸死亡负有责任。她在声明中写道:“没有保护好校领导,是我终生的伤痛和懊悔。”“一个国家走向怎样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如何面对自己的过去。”“我希望所有在文革中做过错事、伤害过老师同学的人,都能直面自己、反思文革、求得原谅,达成和解。”然而,这份迟来的道歉并未获得普遍的接受。卞仲耘的丈夫王晶垚拒绝了宋彬彬的道歉,认为她的道歉“虚伪”,并表示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不会接受她的任何解释。
宋彬彬的一生,既是个人的,也是时代的缩影。她爆发于文革的狂潮中,成为了暴力的代言人。她的身份、她的经历,折射出的是一个社会在极端政治运动中走向疯狂与失控的过程。社会被一种“吃人”的力量裹挟,个人在这种力量面前无力反抗,仿佛只能随波逐流。她在晚年试图通过道歉,逃避对那段历史的真正清算,这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她面对历史时的无力与迟疑。历史的沉默,无法遮掩过去的血迹。
宋彬彬的前车之鉴在于,即便是在极端的环境中,个人的选择依然至关重要。历史不仅仅是宏大叙事中的领导者与决策者,更多时候,它是由无数个普通人所推动的。红卫兵们正是这样的普通人,他们自愿抑或被自愿地成为暴力机器的一部分,在那个疯狂的时代中打着“革命”的旗号行使暴力。而当历史的尘埃落定时,他们却发现,自己也是这场暴力的受害者。
文革结束后,中国开始了“改革开放”的进程,但对文革的反思一直停滞不前。如今,许多文革的亲历者已经去世,我们这一代人如何真正实事求是地面对历史?如何恰如其分地从中汲取教训?如何避免再次陷入那种盲从与暴力的循环?这不仅是对宋彬彬个人的追问,也是对我们每一个人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