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奋和白花花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是头乳臭未干的小乳猪。大奋一眼就注意到了她。那时候天很高,瓦蓝瓦蓝的,几朵白云若无其事地飘着。太阳把云的影子投在大地上,猪猪们就聚集起来,躲在云下跑来跑去,漫山遍野地找东西吃。
吃饱之余,小姑娘们也很爱美,就挑一些开得正盛的鲜花打扮。大奋之所以一下就注意到花花,是因为她和其他小姑娘不一样——其他小姑娘将花戴在头上,她戴在屁股上;其他小姑娘用耳朵夹着花,她用卷卷的小尾巴夹着;其他小姑娘戴的是红色蓝色的喇叭花,她戴的是大大的向日葵。
大奋跑过去和她搭讪,问她为什么在屁股上戴一朵向日葵。听到这个问题后,花花哇的哭了起来,飞也似地跑到旁边那朵更小的云下,独自一猪遮太阳。大奋很委屈,可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旁边花花的姐妹们唏哩呼噜地指责起大奋来。原来花花一生下来屁股上就有块胎记,花花长得越大,那块胎记就越大。更糟糕的是,花花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翘臀。如果她屁股上没有那块大黑斑也就罢了,可她屁股那么翘,大黑斑也不出意料地那么引人注目。所以她平时喜欢在屁股上戴一朵花遮丑,这是小女生的心事。一个男生这么直白地问她,就仿佛当众掀了她的裙子,所以她才哭得那么大声。
大奋弄明白之后觉得很羞愧,他伤害了一个小姑娘敏感的自尊心。于是他费了好大周折,带着一支冰糖葫芦去赔礼道歉,还说屁股上有斑其实也很可爱,没什么好丢猪的巴拉巴拉。大奋正低着头道歉,忽然听到噗嗤的笑声,抬头一看,发现花花正幽怨地看着自己。原来他光顾着道歉,冰糖葫芦都热化了,大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这样和小姑娘搭讪的,真是个幼稚鬼!”于是他俩就这样相识了,而“幼稚鬼”也成了花花的口头禅。
大奋的两只耳朵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可以说他的耳朵是名副其实的招风耳,风大的日子,大奋迎着风,再用力扑闪扑闪耳朵,他就可以飞起来。“哇哦,猪都上天了。”地上的人仰头叹道。花花很担心大奋,不顾小女生的矜持爬到树上,这样可以看得清楚一些。“哇哦,母猪上树了。”地上的人又仰头叹道。花花责怪大奋的时候,大奋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你这也太幼稚了,多让人家担心呢!”他不理解为什么飞上天是一种幼稚的行为,就像其他猪不理解为什么他的耳朵有特异功能。但是大奋不会纠结这么多,他把所有不理解的事都归结为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差异。后来花花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找来一根长长的绳子,一头绑在大奋脚上,一头绑在自己手上。每次大奋飞到高高的云层之中,她就会扯紧绳子,远远看起来,就像在放风筝。
大奋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捉田鼠。他非常讨厌田鼠,因为他小时候被一只田鼠咬了鼻子。当时猪妈妈要做事,给了他一只胡萝卜。大奋不舍得吃,而是把它当成最好的朋友,走到哪带到哪,睡觉也放到枕头边。可是有一只很邪恶的田鼠在他睡觉的时候偷胡萝卜,但是大奋的胳膊又很重,把胡萝卜抱得紧紧的。气急败坏的田鼠咬了大奋的鼻子,他嗷嗷地叫起来,吓得正在学跳舞的猪妈妈跌了一跤,挨了猪妈妈的骂。从此他和田鼠们结了仇。在其他猪找食物的时候,他用鼻子拱着土找田鼠,堵他们的洞。“田鼠是世界上最可恶的动物!”他慷慨陈词道,“我们有义务保护世界的和平,有责任打击犯罪!”“快来快来,这边的树叶下埋着松子。”猪们哗啦啦跑过去找松子,只剩下花花蹲在下面听他演讲。“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养家糊口才是正经事。”花花扭头走了,大奋觉得自己很孤独。
有一年中秋节,月亮又大又圆,而且特别亮,照得地上像白天一样。大奋和花花坐在山坡上赏月。花花说:“你看月亮离我们多么近,我好像站起来就可以摸到。”大奋说:“真的离我们好近,我想飞上去试试看。”这次花花没有阻拦。大奋使出吃奶的劲儿扇动自己的耳朵,他越飞越高,月亮也越变越大。不一会儿,他已经可以看到月亮上的环形山和陨石坑了。花花在地上等得着急,她忽然发现月亮上有一个黑点,这个黑点越来越大,等到可以看清楚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大奋回来了,还带回来很多吃的。大奋说他绕着月亮飞了一圈,月亮的背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而正面种满了桂树,桂树上长的全是桂花糕,就是这种发着月光的东西。花花尝了一块,桂花糕特别软糯香甜,顺着喉咙一下子滑到肚子里,好吃得不得了。“原来月亮是桂花糕做的!”花花高兴极了,躺在地上打滚,大奋也高兴极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让花花开心,是一头有用的猪。那天晚上他俩吃得饱饱的,月光从他俩的肚子里透出来,看上去像夜里的萤火虫。
大年三十那天,大奋想将月亮上的桂花糕做成好看的桃心状送给花花吃。可这时的月亮只剩弯弯的一牙,他不知道还能不能采到桂花糕。他俩又来到从前的山坡上。“我快去快回,你等我啊!”大奋头也不回地往月亮上飞去。冬天的风格外冷,刮得他耳朵生疼,他只能更用力地飞啊飞。等他在月亮上降落的时候,月亮窄得只能容下他半边身子。花花蹲在山坡上望着天空,眼看着月亮越来越小,从一牙变成一钩,再从一钩变成一丝,最后月亮竟消失在黑夜中。这时,新年的钟声响起,远处的镇子燃起烟花爆竹,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绽放,构成各种美丽的图形。花花可没有心情看烟花,她急得哭了出来:“你真傻呀,你真是个幼稚鬼,你明明可以不去的啊,呜呜呜呜……”她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大奋也没有回来。
花花等啊等,终于有一天,她好像看到一只头戴光环,散发着月光的猪出现在她面前。“花花,那天我太累了,想坐在月亮上休息一会儿,可这时月亮忽然起了变化,月亮少一点,我也就少一点,最后我消失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也在发光,原来我可以随着月亮的阴晴圆缺而变化。对不起,你看,我现在变成这副鬼模样了,不过还好,我可以时不时吓吓我讨厌的田鼠。花花,你不要难过啦,你还是笑起来好看,我送你爱吃的桂花糕。”可大奋越是安慰她,她就哭得越凶,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破碎了,悲伤从胸口决堤,淹没了整个身体,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溢出来。当最后一滴泪水从她眼睛里流出时,花花完全枯萎了。她变成了一只屁股上有朵向日葵的粉红色陶瓷小猪。后来小孩子们把他们的新年压岁钱从小猪的鼻孔塞进去,会听到叮咚一声,大人们都说,这是小猪难过的声音。
2019.0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