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0月10日,中国军队在武汉会战中取得万家岭大捷。
欣悉南浔大捷,尽歼丑类, 挽洪都于垂危,作江汉之保障,与平型关、台儿庄鼎足而三,盛名当垂不朽。新四军军长叶挺致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贺电
武汉三镇是华中地区的战略重镇,有“九省通衢”之称。自1937年12月南京沦陷后,武汉实际上成为了国民政府的军政中枢所在和大批工厂、物资西迁途中的重要中转站。1938年5月,中国军队在徐州会战中失利,被迫进行战略性的大撤退。此后,日军华北方面军凭借其机械化部队的优势攻占兰封,并向郑州进逼——如此,日军便可沿平汉铁路南下,直扑信阳、威胁武汉。国军被迫炸毁郑州铁路桥,并接受德国顾问团的建议在花园口实施“以水代兵”的“黄泛”战略。尽管花园口决堤制造的“黄泛区”使黄河沿岸尽成泽国,给当地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但在当时,黄泛区迟滞了日军机械化部队的行军速度,为国军重新集结、组织武汉保卫战赢得了时间。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基于自全面抗战爆发以来历次会战与作战、特别是淞沪会战与南京保卫战的经验教训决定,充分利用华中地区山脉纵横、湖泊众多、地形复杂的特点,全面牵制、沿线防堵、据点捍卫,消耗日军有生力量,即便最后保不住武汉,也要让日军付出足够惨重的代价、并为工厂、高校的西迁争取时间。
很明显,我们在武汉赢得了更长的时间……我们吸取了沪战的教训。在淞沪会战,我们牺牲很大,但赢得的时间较短;在武汉,牺牲较小而赢得的时间较多,我军展开在一个宽广的地域。倘若我们把军队集中在武汉,淞沪会战的悲剧就会重演——敌军可以直挺武汉逼迫我们决战……在多山地形作战时抵挡敌军与撤退,通常是比较容易的,而敌军追击我们是比较困难的。 《张发奎口述自传》,作者时任第九战区第二兵团司令官
基于以上原则,军事委员会以长江为界,分别以大别山脉和慕阜山脉为中心,设置了江北、江南两个战场。其中,江北战场由白崇禧将军统领的第五战区负责,统辖23个军;江南战场由陈诚将军统领的第九战区负责,统辖27个军。国军参战部队总计117个师、总兵力在一百万人以上。
需要指出的是,在前一年(1937)的历次会战、特别是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中,国民政府在全面抗战前斥巨资从德国引进装备和训练打造的“调整师”(即俗称的“德械师”)与“整理师”损失惨重。在战前建立的这一批“德械师”中,仅有少数几支部队仍然保留着相对完整的战力。并且,由于中华民国在实质上仍然是一个前现代化国家,工业基础薄弱,加上战争对沿海工业的严重破坏,国民政府没有足够的物质基础能够维持保有这些精锐部队所需的成本。而在参加武汉保卫战的百万余国军当中,有一半左右是在徐州会战后撤退下来的。因此,与上一年相比,本就薄弱的国军战力更是雪上加霜。
在武汉会战中,南线是日军的重点进攻方向,也是国军重兵设防之处。日军第11军自攻破安庆以来,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接连攻占湖口、马当、安庆。7月21日,九江沦陷,日军直逼南昌以北的赣北山区与星子湖滨。在这一地区布防的是由粤军将领薛岳指挥的国军第1兵团。当时,在冈村宁次的命令下,日军第106师团沿着南浔铁路(南昌—九江)从正面进攻、第27师团和第101师团分别在右翼掩护,企图三路并进、实现速战速决的目的。
为了应对日军的工事,薛岳将军利用赣北山区的地形,精心设计了一条“反‘八’字剪刀形”的防线——这条防线以以南浔铁路为中轴向两侧展开,“开口”朝向九江方向,阵地在东、南、西三个方向设有机枪阵地和炮兵阵地,其火力足以覆盖南浔铁路和南昌至九江的公路,便于步、炮、工等诸兵种的协同作战。国军在左翼分别部署了精锐的第8军和号称“铁军”的第4军作为一线和二线部队,右翼则按照与左翼相同的部署方式,分别在一线和二线部署第70军和第64军。在这个“剪刀形”阵地的“底部”则是第1军团的总预备队——第74军。
从7月27日起,日军在野战炮和轰炸机的支援下,向德安大举进犯,于8月初前出至金官桥一带。我参战各军依托防御工事奋起抵抗。战至8月中旬,日军始终未能突破我军防线,左、右两翼的第101师团和第27师团也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且在战斗中屡遭我军打击。到了9月,孤军深入的敌第106师团完全陷入了我军的“反‘八’字剪刀形阵地”当中。而经过一个多月的血战,参战各军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尤以第70军的牺牲最为惨重。此时,第74军军长俞济时将军接到命令——即刻奔赴前线换下第70军,并作为向日军反攻的主攻部队,与左右两线的第4军和第66军协同,将“‘八’字”的“开口”封闭,聚歼第106师团。
起来,兄弟们,是时候了,我们向日本强盗反攻。
它,强占我们土地,残杀妇女儿童。
我们,保卫过京沪、大战过开封;南浔线,显精忠;张古山,血染红。
我们是七十四军战士,抗日的先锋!
田汉、任光《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七十四军军歌》
当时,日军凭借着空中优势,发现中国军队在南浔线与瑞武线(瑞昌—武宁)之间的防线较为薄弱。于是,日军变更了作战计划——9月20日,冈村宁次下令第106师团主力向五台岭方向进攻,向国军防线后方迂回,对我军在金官桥的防线形成两面夹攻之势。由于赣北地区重峦叠嶂、且秋季多雾,不利于日军的兵马车炮进行大规模的战役机动和发挥火力优势。日军遂舍弃车辆和重武器,并携带一周的干粮,企图迅速完成作战任务。而第101师团也派出一个联队,与第106师团合兵一处,由第106师团部队长松浦淳六郎中将统一指挥。
闵家铺之敌位于南浔,瑞武路间,乘虚冲入,其患堪虞,应努力歼灭之。 蒋介石致薛岳电报,1938.9.28
在日军中素以老谋深算著称的冈村宁次,这次大约的确是没有想到——他的把戏已经被我军识破了。当第106师团行军至万家岭地区时,我军遂将计就计——第4军、第74军、第66军、第64军、第32军、第72军等部向万家岭地区集结,准备在万家岭地区实施聚歼第106师团的行动。
10月5日,国军向万家岭之敌发起第一次进攻。敌酋松浦淳六郎中将见所部被围,急令所部向我第74军第58师阵地实施反包围的“猪突”冲锋,中日两军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与手榴弹战。同时,冈村宁次命令配属第11军作战的日军航空兵部队向我军阵地大量投掷燃烧弹,第58师的8000余参战官兵当中,幸存者仅500余人。就在第58师的防线即将被日军突破的千钧一发之时,俞济时将军下令——军部警卫营的两个连火速驰援第58师。而正是这两百勇士的浴血奋战堵住了即将被日寇撕开的口子——第106师团彻底成为了瓮中之鳖。
10月7日,薛岳将军下达了发起总攻的命令——参战各军务必于10月10日结束前消灭万家岭之敌,以向“双十节”献礼。25年前,武昌城头的一声枪响敲响了清王朝灭亡的丧钟。而在此时,中国军人们正踏着先烈的血迹、瞄准敌人的心胸——他们或抱着“抗战必胜、建国必成”的信念,或出于保家卫国的朴素情感,越战越勇、越杀越猛!
在山炮、迫击炮和轻重机关枪的支援下,我军一步步地将包围圈越缩越小。其中,拿下万家岭地区的制高点张古山的任务,被交给了第74军的主力部队——第51师。师长王耀武毕业于黄埔三期,在平定陈炯明叛乱的战斗中崭露头角。全面抗战爆发后,王耀武率领51师先后参加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徐州会战和兰封会战。在淞沪会战初期,王耀武曾率所部夺回被日军占领的罗店镇,成为了誉满全国的民族英雄。
10月8日晨,第51师向张古山发起进攻,一度夺取了这一足以俯瞰整个万家岭战场的制高点。但很快,日军出动千余兵力在飞机的掩护下将我攻击部队击退。此时,张古山成为了日寇最后的救命稻草,而第51师下辖的各旅、团,仅有第153旅的损失相对较少。于是,攻打张古山的任务,便交给了这个旅的旅长——张灵甫。
图:著名抗战将领 张灵甫,及张灵甫将军遗孀王玉龄女士于2005年获颁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六十周年”纪念章。照片及纪念章为王玉龄女士捐赠,笔者于建川博物馆内实拍。
由于国军用于攻坚的重武器不足,而日军凭险据守,如果从正面强行仰攻,必然会付出极大伤亡。张灵甫决定,参战的三个团抽调精干官兵组成敢死队,从侧翼攻击日军阵地。主力部队在敢死队侧击成功后,立刻从正面发起强攻。10月7日,我军敢死队爬上了日军阵地后方的山坡,向日军发起攻击。在敢死队攻击得手后,第153旅第305团主力从正面突破了日军阵地。次日(10月8日),日军出动20余架飞机,对我军阵地实施疯狂的轰炸、扫射,第305团团长唐生海上校身负重伤,由团部附员于清祥中校接替指挥。28日,日军第106师团再次对张古山我军阵地发起猛攻,包括于清祥代团长在内,第305团大部分官兵为国捐躯。
第106师团……受到全军覆灭的严重打击……在武汉作战中始终处于不利地位…… 《冈村宁次回忆录》,作者时任日军第11军司令官
10月9日上午8时许,张旅长再次从主力尚存的第302团与第306团抽调了400余名敢死队员,歼灭了张古山守敌。此时,我第74军、第4军、第64军和第66军等各参战部队主力倾力参战,终于在10月10日晚间,将盘踞在万家岭的敌第106师团歼灭大部,敌酋松浦淳六郎中将仅率少数残兵败将仓皇出逃。
图:万家岭 日军战死官兵墓地
尽管万家岭战役未能达成全歼敌第106师团的目标,且未能阻止德安的沦陷,但毋庸置疑的是——万家岭大捷是继台儿庄大捷之后(【今日&往事】台儿庄,强虏魂魄丧!),中国军队在正面战场上取得的又一次重大胜利,不仅粉碎了日军沿南浔线南下、占领南昌的企图,而且极大地鼓舞了我国军民的抗战信心。并且,万家岭大捷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中国军队在武器装备和兵员素质处于绝对劣势的绝境当中,其战技术水平,特别是运动战和攻坚战的能力在经过一年的全面战争后,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进步。此后,随着战略防御阶段的结束和战略相持阶段的开始,中国军民的“至暗时刻”即将过去,抗日战争的进程即将翻开新的一页。
教材链接:
《中外历史纲要(上册)》,第24课《全民族浴血奋战与抗日战争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