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株番茄苗引发的生命思考
初春时，学校种植园通知每个老师可以领两颗番茄苗。小苗还只有一分米高呢，我却仿佛已经看到“在全班同学努力下番茄苗结出壮硕果实”的场景。
这学期，从五月开始到六月中，我的学生即将经历留学道路上非常重要的考试——剑桥国际考试。一考起来，断断续续就是一个半月。所以，我合计着从现在开始种，差不多等他们考完试，正好开花结果，寓意也特别好。
在种植方面毫无经验的我，找了一个泡沫箱做底，学着别人扎了一些孔，找了大伯帮忙拍上土就成了。我把这盆番茄苗放在教室晒得到太阳的角落，心里满怀希冀。
两株番茄苗刚到班里，学生们都来了兴趣，没事也学着我浇水，有的用水杯浇，有的拿喷雾喷。偶尔我在教室里听了一耳朵，原来有同学怀了和我一样的心思正在讨论，“会不会等我们考完试，这个番茄就可以长出来吃了？”渐渐地，番茄苗的根茎越来越壮实。有学生主动找了树枝做支撑。又过了几周，番茄苗愈发重，我不得不让泡沫箱靠墙放，番茄苗向阳长成了歪脖子苗。女生幸福地说：“老师，我们得快点准备盆子，该移栽了！”
眼看一两个月过去，天气转热，它们却光长个子不开花，有时明明看到结出了小花苞，隔几天却都是不了了之。而朋友圈里同时开始养番茄的同事已经晒出了青色的果实。有时我班学生中午去吃饭，路过看到别的老师已然种出了番茄，真是吃了柠檬一般又酸又着急。
回到班级，大家分析起来：是不是教室阳光不够，没晒够太阳？小李说，我看医务室老师每天让番茄都晒在阳光下。我一想，很有道理，我们班的教室是没有太阳直射的。于是，班上男生每天早上都把泡沫箱抱到广场上，但是晒了几天也没有起色。又有同学说，问题可能在于没有营养？于是我又向生物老师讨教，开始尝试埋点鸡蛋壳、撒点淘米水。可是，番茄苗的叶子越来越黄，却是要衰落了。
眼见用来庆祝通过考试的“吉祥物”落空，我不免有些沮丧。要不，来一出“偷天换日”？去找找长势类似但是已经开花结果的番茄苗，趁着学生不注意换一下，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当然，这个想法不过一秒就被我扼杀在摇篮里了。因为每一个生命的死或生，都是一堂需要终身学习的课。
那一周的班会课上，我感谢了集体的努力，也委婉表示本次种植活动可能要失败了。面对这两株将死之苗，学生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肯定是水浇的太少了。”“不不不，大家都以为别人浇了，其实谁都没浇！”还有同学打趣道：“是不是哪个不靠谱的拿开水浇花了？”我摆摆手说：“主要还是我的问题，我的笨手竟连最好打理的生命都养不活。但是，通过这一次种植番茄的经历，大家有什么感悟吗？”生活委员是个心细的同学，每天照料番茄苗都有他的份。他举手发言道：“我只能说，努力不一定就会收获，有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一切条件都很重要。”班里一个“显眼包”摇头晃脑：“虽然结果不如人愿，但是生命无常，事实既然如此，大家珍惜这段缘。”全班都笑了起来，我抓住了“生命”这个关键词，便对大家说，我给同学们讲两个我自己的故事吧。
记得大约是幼儿园时期的一个夏日午后，奶奶给我剪指甲，剪下来的十个小指甲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排成一排。突然在一瞬间，我赋予了它们生命。我想象着这些小指甲从我身上剥落后静静地躺在那里，无法动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歉疚。我把它们偷偷收起来，埋在了阳台上的花盆里。还找了一根冰棍棒，写上“指甲之墓”，插在了花盆里的小土堆上。下午，大人们发现了“晦气”的东西，把我叫来一通问，我老老实实地答了，最后他们叫我“傻孩子”，哭笑不得地说我总干些莫名其妙的傻事。彼时的我不知道，指甲算不上生命，只是一堆角蛋白。而泛灵化是幼童常见的宣泄心中情感的心理现象。
上学时，生物课上老师要求我们做蝴蝶标本，标本得钉在泡沫板上。我不想输给别人，抓了普通的菜蝶看不上，得抓一些颜色特别的才好。抓来的蝴蝶，被我拍死后用大头针扎在板上。为了铺得平整又美观，我还学了一招，用热铁丝在泡沫板上烫出一道沟用来嵌蝴蝶的肚子。那时候，我眼里仿佛只有一份完美的作业，对蝴蝶的生命却视如敝履。然而过去很长一段日子里，每次走过实验室，看到里面的蝴蝶标本，我却只感到害怕。每每想起我曾对生命痛下杀手，总觉得那时的行为不可思议，但又是百分之百的事实。从那以后，我逐渐学会用批判的、慎重的眼光看待“生命”问题。
说到这里，我对听得入神的同学总结道：“每个人都将经历生命消逝的瞬间，或一株植物枯死，或一个小动物被轧到，甚至是一个陪伴很久的亲人离世。但大家也一定会经历生命诞生的瞬间，家里的昙花一现，楼下的小猫生了一窝崽，亲戚家的新生儿呱呱坠地。每一次经历都让大家不断迭代对生死的认知。”
生命教育，或死亡教育，不一定需要老师。人生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教育的现场，它跨越时间、地点和人物，却能够带来历久弥新的价值。也好，谢谢这些未曾开花结果的番茄，永远留在我们的想象中，让我们班经历了一个小生命的轮回。希望下一次，能够少一些遗憾。
(浙江省杭州第四中学 冯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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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汪 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