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接班时，班里有两个女孩小宁、小燃，分在一个寝室，起初她俩形影不离，犹如一对姐妹花。
小宁早读总要迟到几分钟，问她，她说下次注意，可下次依然如故。过了两三个星期，小宁妈妈找到我，想让孩子走读，我有点奇怪：你家到学校十几公里，天天接送？
她妈妈低头：“老师，闺女有Ⅰ型糖尿病，每天早上都要使用胰岛素泵，怕别人歧视她，不敢明说，这周她回家说不想给寝室住了……”
“我能做些什么，小宁会自己使用胰岛素泵吗？”
她点头：“会，小宁很高兴住寝室，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病，早上只有等大家走了她才用，有时候会迟到。千万要保密！不敢让她知道我来找你，不敢让同学知道。”
斟酌良久，我找到小宁，和她商量：“咱班4个女生寝室，一个混合寝室，你们都是刚入校，很多地方不适应，需要一个大寝室长，早上督促、检查；大寝室长可以迟来10分钟，你能试试吗？”她开心雀跃：“老师，我愿意，能当好！”
看着她轻松离去的身影，我心情复杂：孩子终究是孩子，自尊敏感又很强大。
小宁确实非常负责，她口齿伶俐，管理雷厉风行，自从有了她这个大寝室长，寝室几乎每周都被评为“优秀寝室”。上早读时，每当看到她在10分钟后气喘吁吁地跑来，又心疼又欣慰，更对她赞赏有加。
也许是特权加持，也许取得的成绩让人忘乎所以，她渐渐拖沓起来，早读过后15分钟才到，甚至20分钟还不到……一次我特意跑到寝室，发现她悠闲自在地躺在床上吃一大包薯片，见我，惊慌地坐起来。
“你能吃这零食？”她紧张万分：“怎么不能吃？我又没病！”
我没忍心揭穿她，“你是大寝室长，责任心哪里去了？”
保守这样“巨大”的秘密，处事难免常常“失衡”：对她的不上早操，迟到、早退、贪吃等行为都放宽了尺度。慢慢地，好多同学对我的偏私心怀不满，小燃尤其有情绪，她是一个正义感很强、带有几分侠气的女孩。对她的质疑，我要么左顾而言他，要么闪烁其词搪塞。
高一下学期一次班会，班委进行改选，小燃站起来：“老师，我想竞选大寝室长。”她平静地说：“我能当得更好，而且，我可以准时到班，不需要延迟！”小宁和我都紧张起来，“大寝室长”是为小宁量身定做的“职位”，我该如何拆招？小宁“呼”一下站起来：“我不仅有经验，而且我从今天起也准时到班。”她狠狠地看向小燃。最后，还是小宁当选。
和小燃沟通的念头数次徘徊，数次咽回。
小宁早读倒是按时到，可第一节课要请假回寝室，时间一长，任课老师也有了意见。
一天早上，我被寝管大姐紧急呼叫，跑到寝室，看到小燃、小宁俩人披头散发，小宁歇斯底里，小燃脸色通红，情绪激愤。原来小燃上课发烧，请假回寝时，却见小宁在洗头、吃零食、刷鞋，于是言语带刺，三吵两嚷交上火：“咱们一个寝室，大家都知道你要打针，病就是病，有啥可怕，都是姐妹，都理解，可你不能借病躺平，摆烂走私，你进班多少名？现在成绩啥样？这大寝室长，你当得亏心！”
小宁差点气疯：“都知道，谁知道？我没病没病没病！我成绩差了关你啥事，恶毒！”
小燃朝向我：“老师，我初中和小宁一个学校，我俩约好考四川美院，一个学期不到，她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来高中干什么了，是来混的吗？你为啥对她放任自流，你搭的烂窝棚能保护她什么？”说着说着，她号啕大哭。
结果？现在我提起来心里仍隐隐作痛——小宁闹情绪差点休学，小燃郁郁寡欢，分科后两人分道扬镳。
我在这件事情上有太大的过失：同情心泛滥，关爱心无度。没有明确的导向，没有清晰的规划。我自作聪明以为搭起“保护区”，失了老师管理的分寸，也让小宁变得更失控。试想，同在一个寝室里，又是情同手足的姐妹，天长日久，怎能不知伙伴身体有病，她们绝不会幸灾乐祸；小燃是孔子“三友”中的“诤友”，但是，她在我含糊的表述、明确的放任中，堆积起越来越多的怨气；她想帮助点醒自己的朋友，选择了“不知世故也不愿世故”的方式，导致两败俱伤。
对于有特殊状况的学生，老师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固然不错，但激励学生面对现实更重要。只有正视现实的清醒、不偏不倚的理智、真诚有度的关爱，才能助力学生走得稳当长远。
文章来源：
本文选自《班主任之友》2024年12月上半月刊
作者：卢俊霞
单位：河南省济源高级中学
编辑：李菁
审核：汪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