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舞鲤鱼洲
□ 罗 铮
鲤鱼洲长什么模样?是成群的荷包红鲤争抢食物溅起欢快的水花?还是随处可见三两金鲤结伴畅游的怡然?
曾经遇见的鲤群场景,在脑海中蒙太奇般闪过。驱车向南昌鲤鱼洲行去,路旁,笔直俊朗的樟树一棵棵向后倒去。车朝着一个狭小的圆点驶去,看似触手可及,却又若即若离。整条路上,我被包裹在近与远、鱼与树的切换中。
终于走出香樟林。左侧,是连片的田野。右侧,一条碧波金光点点,芦苇这一丛那一丛,质地柔软,搔首弄姿。几只鹭鸟不时从苇丛中飞起,瞬间翱翔天穹,优雅轻盈。
“鄱阳湖到了。”鲤鱼洲文化馆的老馆长声如洪钟。这片全国最大的淡水湖,润泽着丰饶的赣鄱大地,一不小心,就涉足它的领地。
车停了。四周天高云淡,凛冽的寒风被阳光焐热了不少。前方,“白鹤小镇”四字赫然入目。此前,鄱阳湖畔的观鸟点,只听说过南矶山、吴城镇、插旗洲、白沙洲等,难道鲤鱼洲也有白鹤?正疑惑间,扫到一眼“入场须知”:“请尽量选择灰、黑、迷彩等颜色服装,避免穿着艳丽……”心头一紧,赶忙抬手,幸好穿了件黑色上衣,顿时长舒一口气。
观鹤长廊上,人群一字排开。透过围栏的窗口,宽阔的湖汊遍布鸟儿,白的、灰的、黑的。有的逐水游弋,不时拍打两下翅膀。有的静静浮在水面,把头弯进羽毛,欣赏自己的美艳容颜。有的贴着水面缓缓低飞,溢出度假应有的悠闲。还有的两两成对,嘴对嘴,一只前进一只倒退,传出一高一低快节奏的叫声。特别是白鹤,在阳光的映照下,像极了一团团雪白的棉朵。本应枯燥的湖汊,被一只只灵鸟点缀得生机勃勃。
“一、二、三……55只。”一旁的彭老师饶有兴致地数着,对自己的成果信心十足。“不对,天上还有几只!”顺着杨老师的指尖看去,七只苍鹭正依次在天空盘旋。或许是发现一双双眼睛突然齐刷刷注视过来,它们不约而同发出“啾啾”的叫声,似有三分惊诧,七分得意。
小小的鲤鱼洲,蓝天、碧水、草洲、候鸟融合得如此完美无瑕,着实令人惊叹。
五六十年前,鲤鱼洲曾是围湖造田开垦的城郊农业生产基地,时称“五星垦殖场”。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在此创办试验农场,汤一介、冯友兰、厉以宁等一大批知名教授、博导、院士曾在鲤鱼洲耕种修坝,挥汗如雨,共度难忘岁月。离白鹤小镇不远处,分别存有两所高等学府的旧址。徜徉在绿荫密布的老建筑里,目睹一张张老照片和一本本泛黄的图书,聆听老馆长激情澎湃的解说,仿佛回到当年的岁月。
沉寂多年的鲤鱼洲在2012年迎来了转机。这一年,鲤鱼洲的藕塘里首次出现30只白鹤和近200只灰鹤。往后,白鹤数量逐年增多,最高峰达3200只。白鹤小镇因此被授予“中华白鹤保护地”“全国野生动物保护科普教育基地”等称号。每年的鄱阳湖观鸟季,鲤鱼洲也是熙攘的观鸟点之一。为什么是鲤鱼洲?由于全球气候变暖、鄱阳湖枯水期延长与提前等多种原因,白鹤的天然栖息地和食源植物不断缩减,迫使其向湖边的人工生境转移。鲤鱼洲连片的藕塘,就是人工生境的典型代表。
白鹤的蹁跹舞姿在偏居一隅的鲤鱼洲荡起了阵阵涟漪。人们争相目睹白鹤的身段,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不舍,于是下定决心:留住白鹤!
大家立即行动——栽种芦竹,对白鹤视线进行遮挡;种植马鞭草等绿植,增加天然野趣;扩大藕塘面积,并预留未收割晚稻,以备候鸟食用;限制彩色油漆、反光玻璃等材料使用,对原先的观鸟屋屋顶进行降坡处理,屋面加盖茅草,与周边生态环境融为一体;拓宽部分水渠,恢复自然岸线,使生态格局更加稳定……随着生态治理成效初显,老百姓的愿望达成了,来鲤鱼洲安家的候鸟越来越多。
“呕——呕——”远处传来几声鸣叫,把我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小天鹅。”老馆长淡定地解疑释惑。“这么远就能看出是哪种鸟?”我近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引得同行的伙伴们齐声附和。“主要靠听叫声。”老馆长指了指耳朵。这时,两只羽毛白净的小天鹅扑棱几下飞过我们的头顶,如飘忽而过的云团。
天地阔美。一堤之隔的鄱阳湖清波荡漾,与天相接。在浩渺的鄱阳湖上,像鲤鱼洲一样适宜候鸟生活的地方还有很多。每年冬季,一大批候鸟从北方启程,经过艰苦卓绝的飞行,驻留鄱阳湖畔栖息休憩,繁衍后代。它们中既有全球98%以上的白鹤、80%以上的东方白鹳、70%以上的白枕鹤,还有灰雁、绿头鸭、斑嘴鸭等。
从地图上看,鲤鱼洲就像鄱阳湖畔一条欢腾的金鲤鱼,承载着一片片温馨的生态环境,时刻等待远行的候鸟们回归家园。不仅仅是鲤鱼洲,整个鄱阳湖都是候鸟的洞天福地。冬天素来寒气逼人,但鄱阳湖畔的冬因了一只只动静皆美的候鸟,因了那些随风摇曳的芦苇荻花、碧绿清澈的湖汊草洲,因了兢兢业业巡路护鸟的巡护员和爱鸟的老百姓,而氤氲着浓浓暖意和脉脉温情。
或许,鲤鱼洲和鄱阳湖就是我们认识人与自然关系的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