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最初曾是滇池的一个湖湾,也称菜海子。后来,“因其八面水翠,四季竹翠,春夏柳翠,故称翠湖”。怪我孤陋寡闻,到昆明之前,我只知道昆明有滇池,却不知还有个翠湖。据说大凡到昆明的人,无不去翠湖的,可见翠湖的地位影响。曾住翠湖边多年的汪曾祺在散文《翠湖心影》里写道:“说某某湖是某某城的眼睛,这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比喻了。然而说到翠湖,这个比喻还是躲不开。只能说:翠湖是昆明的眼睛。有什么办法呢,因为它非常贴切。”
从云南陆军讲武堂历史博物馆出来,就到了翠湖西门牌坊。只见牌坊檐角高翘,上书“翠湖”两个金字,下书一联:“十里春风青豆角,一湾秋水白茭牙。”文字里颇有沉静优雅的气度。但见一湖碧水,波平如镜,碧空万里,白云朵朵,映于其中。水中偶有游鱼隐现,如凌空遨游。因脚有微恙,不能疾走。于是,一个人走走停停,有时回廊小憩,听丝竹声声;有时石墩稍坐,观荷叶田田。还止不住眼馋,买了一块当地特色小吃憨粑粑,边走边吃,享受难得的浮生一时闲。一路下来,经海心亭,穿九龙池,上竹林岛,过观鱼楼,入水月轩,但见处处水光潋滟,亭台幽幽,翠柳垂垂,一派诗画景象。最后沿阮堤,从翠湖南门出来。南门的牌坊比西门的更加典雅庄重,门前还立着一对石狮,形容肃然。回首见门旁书红底金字一联:“湖势欲浮双塔去,山形如拥五华来。”
翌日晨,又迈步翠湖。经九曲桥,登西南岛。此时晨风如沐,凉意拂面,所见与昨日情景又有不同。水更碧,柳更翠,荷更绿,花更红,还有几只水鸟隐现于荷叶间,优哉游哉。岛上塑有聂耳雕像,原来聂耳自小在翠湖边长大,儿时常在这里弹奏,此时仿佛能听到那悠扬的乐声在翠湖绿波间跳荡。行走间,又看到有关海鸥的雕塑,一个是少女与海鸥,一个是老人与海鸥,呈现了“翠湖嬉鸥”的盛景。每年11月至次年春天,西伯利亚的红嘴鸥从北方迁徙到翠湖、滇池过冬,碧水白鸥,为春城增色不少。
到海心亭时,忽然下起了雨,只好找了处屋檐避雨。相比于晴天的翠湖,雨中的翠湖更有江南意韵。雨一下来,如烟薄雾就起来了。绵绵的雨脚落在湖面上,泛出一道道白痕,垂柳和荷花也更显风致。顷刻间,刚才工笔细描的翠湖,忽然变作水墨写意的翠湖。昆明的雨季是5月至10月,这里的雨是很有意味的,汪曾祺专门写了一篇《昆明的雨》,真切朴实的文辞中尽显作者的想念之情。
海心亭四方重檐,琉璃碧瓦,建于清康熙年间,上有联曰:“百亩碧漪经雨洗,四堤绿柳任风梳。”虽然写的是寻常景,却透着沧桑,蕴含哲思。云南历来被视为蛮荒之地、流放之所,而昆明作为云南首府,不知见证了多少刀光剑影、历史风烟。庄蹻入滇、吴三桂举事、护国首义……特别是抗日战争时期,战争阴云笼罩着整座昆明城。那时,讲武堂的枪声日日传来,空袭的警报时时响起。大批来自北方的文化名人汇聚于此,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朱自清、闻一多、沈从文……他们怀抱赤子之心,在翠湖的晴雨里为国家安危、民族兴亡奔忙。彼时,翠湖不只是汪汪一潭碧水,还是面临国破家亡之虞的游子们寄托愁思之所,是战争烽烟中的故土,是济南的大明湖、扬州的瘦西湖、南京的玄武湖、杭州的西湖……翠湖周边还有云南起义纪念馆、朱德旧居纪念馆、聂耳故居等众多纪念馆和名人故居,那都是战争的“石子”投在翠湖里发出的不绝回声。
离开昆明的那天早晨,我顶着微微细雨,骑车去西南联合大学旧址瞻仰先贤,聆听他们铿锵的脚步声。我还专门打车去了滇池,站在海埂大坝上,看那风起浪涌、浩渺无际的滇池,想象它初始的样子。想象深秋的昆明被枫树的红和银杏的黄染浓了的秋色。想象冬天的翠湖、滇池红嘴鸥上下翻飞、人笑鸥欢的盛景。无论晴雨,不管冬春,我是很想在清爽安静的翠湖边多住一阵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