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夏雨和冬雪,凸显不出神钟山的半分奇壮,唯有寥廓的秋光漫过,孤山千仞,收方圆百里晖色,犹如泼墨画中,尽显大国气象。
那年重阳时节,行至阿尔泰山极北,在新疆富蕴县可可托海风景区腹地,距额尔齐斯河源头约40公里处的南岸,一座状如倒扣巨钟的花岗岩奇峰拔地而起,巍峨矗立云海之下,直插碧霄,它就是令人称奇的神钟山,也叫阿米尔萨拉峰。
深秋入山,移步换景。一进山林,迤逦漫长的额尔齐斯河水流涓涓,伴着长风簌簌,抬望眼,天青林黛山苍,竟不知如何细写。走过常年不变的青松翠柏和云杉,偶然碰见一只花狸,人瞧着它,它却嗅着一朵灿黄的菊。
再往前去,转过一座铁桥,从栈道遥遥对望,满目造化壮美。神钟山孤山坐镇却气势恢宏,头枕长空,孑然傲立,峭壁如利刃出击,云巅处似能听见钟声沉重。
稍移眼四望,白桦知秋,胡杨如火,远山间的风吹来凉意,林海荡起橙黄橘绿,一齐漫向庄穆的神钟山,却并不稍减豪情,更陡生呼啸的悲壮,犹如泼彩般倾覆而来,淋落一山的秋意。而神钟山仿若久经沙场的将军,身披霞衣,正是驰骋纵马之势,只待秋风号令,便可踏云而去——去戍边镇安,去护一方平安,去悬猎猎旌旗,同贺国昌。
来到孤傲的青峰脚下,仰头细看,峰巅上却辨不清是云还是山。同行人讲,神钟山相对高差恰为365米,代表一年365日,寓意日日平安。我笑笑未答话,世间山河,总被人们以祈福名义敬仰。人定有胜天铮骨,却还要祈一座山,这大概就是山之神力吧。
指尖轻触山体边缘处,原来它的肌肤也是褐红,那细长的山棱可有生命涌动?神钟山叫阿米尔萨拉峰据说是有缘故的,相传有一段爱情故事。个中真假,早已无人考究了。
人们赋予山以长情短恨,无论情仇还是家恨,是愿景也是警醒。从神钟山的视角俯瞰,人世尘埃,日日如故。它不吝厚重的钟声,随着悲阔的秋风,一声一声,直抵人心深处。钟声杳杳秋风远,唯有远离喧嚣繁华,在这原生石山下,目断四天垂,听钟声、秋风声与心跳同频,永恒印记脑海,才能寻回精神的孤岛吧。
夕云画山,浓墨重彩。黄昏,向神钟山告别,沿河畔栈道远去,攀上另一高坡,偶然回望,却又发现新的风景。原来这山间是望不到头的画轴,从远到近,山林与长河环绕至正中的神钟山,由墨黛至橙黄,仿若春度过夏,最终迎来绮丽的盛秋。
而视野聚焦的中心,夕阳笼罩,霞光覆野,正可谓“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神钟山散着毛茸茸的橙光,直挺挺隐入漫天晚霞,山脚的胡杨蔓延至远山,最终也汇进山那边的云彩,意境堪比王勃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出山时一啼鹰鸣,恰如千古名画里的鹤鸣于野,长羽旋过山尖,最后落在西北旷野的边角,悄悄吟咏着“岁岁重阳,今又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