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在洞庭之西
□ 徐虹雨
每到秋天,北雁南飞,迁徙的鸟群从寒冷的西伯利亚等地出发,跨越山海,来到鄱阳湖、洞庭湖等地,赴一场冬天的约会。它们与我的家乡——西洞庭湖,有着千百年前就许下的生命约定,每年都回家探亲。
那漫长的迁徙旅程,鸟儿们以什么为导航路标而不迷失方向?那艰难的生命迁徙,它们又以什么为基因密码而代代延续?这都让我感到一只鸟生命的不易与伟大。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它们,既是久别重逢的远客,更是年年回家的归人。
候鸟们选择停驻的家园,往往拥有面积庞大的湿地生态系统,水浅滩多,水浸为湖,水落为洲,并且水草丰美,鱼虾丰富,气温适宜。洞庭湖,便是这样的家园。
西洞庭湖湿地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已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据统计,多的时候,西洞庭湖湿地一带有4.5万只鸟儿安营扎寨。还有一些原本要迁徙的鸟儿恋上这里,慢慢地选择定居,成为留鸟。
为了把这个大家庭营造得更加舒适,让鸟群安心生活,当地改变落后的渔猎耕种方式,退耕还湖,拆除围网,关停污染企业,禁止滥伐滥捕,清理湿地“抽水机”欧美黑杨……随着生态环境的优化,西洞庭湖湿地吸引了青头潜鸭、东方白鹳、白头鹤、“鸟中大熊猫”黑鹳等珍稀鸟类前来落户。如今,整个湿地有鸟类207种。
在西洞庭湖湿地观鸟,不惊扰那些美丽的精灵,逐渐成为观鸟人、爱鸟者的共识。人们常常会选择青山湖候鸟苑去接近它们。此处鸟的数量与种类都很多,而且有鱼鸟博物馆、清水游道、观鸟亭。
鱼鸟博物馆陈列着众多鱼鸟标本。如同时光凝固,那些鱼鸟保持着或游弋或飞翔或漫步或觅食的姿态。一艘渔船上,鸬鹚立于船头,凝视着湖面,仿佛一有动静就会一个猛子扎下去。一群群绿头鸭、绿翅鸭漫步湿地,优哉游哉。头顶,一只只鹤展开翅膀飞向蓝天。这些昔日的精灵,以另外一种方式在这里延续生命,成为一本鲜活的科普书籍。
博物馆内还有一处室内观鸟台,放置着几台望远镜。观鸟台外,就是宽阔的青山湖。透过望远镜,我清楚地看见灰色的湖滩上布满鸟儿,星星点点。这些鸟的鸣唱,仿佛透过镜头传递过来,呼唤着我赶紧走到户外,走到鸟的世界里去。
博物馆外有亲水游道,往湖的更深处延伸。游道上设观鸟亭,从亭中观鸟,不远处那些星星点点的“黑点儿”看得更清楚了。将镜头调整到合适位置,还能看见它们翅膀上不同的花纹。
瞧,数量最多的是罗纹鸭。它们的尾羽向后卷,羽毛上有螺旋状纹路,湖面到处都能见到它们灵动轻盈的身影。看,那是珍稀的白鹤。它们羽毛洁白,颈长腿细,无论是漫步水滩还是展翅飞翔,都十分优雅。快看,还有美丽的小天鹅。它们纤细的颈部弯成弧线,仿佛是书写在湖面的温柔诗行。
还有一些黑色的鸟,栖息在稍露出水面的树桩上,有时一动也不动,有时飞起换个木桩再停下。那些黑色的小身子,如同五线谱上的音符,演奏着灵动的曲子。还有一群群的鸟在空中打着圈,不知疲倦地飞,如同在跳一支空中圆舞曲。
观鸟亭上,我们安静地观鸟,连呼吸都仿佛长出了翅膀,变得轻盈、温柔,生怕稍微重一点就会“惊起一滩鸥鹭”。一些不怕人的鸟却会弄出动静来,腾空而起,向我们飞来,停留在观鸟亭附近来观我们,仿佛是鸟群派出来的侦察兵,侦查一番后见没有敌情,便又返回鸟阵。
观鸟亭四周空旷,风从不同方向吹来,似乎也把不同方向的鸟鸣带了过来。那些声音,有脱颖而出的独唱,有酝酿已久的合鸣,还有快慢不均、长短不一的对白。听鸟,也是一件乐事。
如果要看天鹅舞,最好的观鸟地点则是西洞庭湖湿地的腹地——目平湖。多的时候,几千只小天鹅云集于此,将目平湖变成了天鹅湖。
去目平湖,需要乘船。船要穿行于迷宫一样的“青纱帐”。这是一片野生芦苇荡,宛如青纱帐,将与天相接的西洞庭湖割成无数个小迷宫。秋冬时节,成熟的芦苇不再如剑挺立,而是温柔地顶着毛茸茸的芦花随风舞蹈。风在芦花尖上跳舞,有时还会引几只鸟儿来伴舞。它们歇在芦苇上,悠闲地随着芦花的舞蹈而摇曳。我们放缓了节奏,生怕船行的动静扰乱了它们的合舞。
船,在清澈的湖面上划出一道波纹。船,仿佛也变成一只鸟,拖着长长的凤尾,飞行在湖面上。
在湖上,我们还遇见西洞庭湖湿地保护协会的志愿者们正在巡湖。这些志愿者多为当地渔民。刘克欢是协会会长,还当选为首批洞庭湖“民间湖长”。他自掏腰包,买来铁船和旧皮卡车,组织协会会员清理湖面垃圾,并及时救助受伤的候鸟。有一些鸟,他时常在老地方见到它们,慢慢地熟悉了它们的习性。“这几年,我看着它们长大、成家、孵出幼鸟,真的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长大一样。”
连续20多年,我来西洞庭湖观鸟,也逐渐熟悉了刘克欢。每到候鸟开始迁徙,他便会在洞庭之西发来邀请:“鸟儿开始回来了,你回来不?”
当然回!
每到这个时节,一群群候鸟仿佛是远行的游子,开始踏上回家的路,在家里过年,到来年3月再出发。
我就在洞庭之西,等待远归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