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地缘政治分析家Farzin Zandi探讨了伊朗在当前中东局势中的困境,以及其灰色地带战略和经济困境如何影响其地缘政治目标。立场不同,观点仅供参考借鉴,请注意甄别。
“今天,你可以从德黑兰上车,直接到达贝鲁特的达希亚。”
五年零两个月前,卡西姆·苏莱曼尼将军说了这句话,现在,伊朗正在撤退。伊朗通往黎巴嫩的空中和陆地补给线现在必须经过叙利亚,那里是由逊尼派控制的,而叙利亚的阿萨德政权最近崩溃了。真主党也已经是几十年来最弱的一次,长期受到以色列的打击。正如一名伊朗革命卫队的高级指挥官所说:“我们输了,输了得很惨。”
伊朗近几十年来依赖灰色地带战略来威慑和打仗。现在支撑这一战略的结构、资源和盟友已经完全破碎。然而,灰色地带战略的衰退早在阿萨德还在执政,真主党还在以色列面前造成威胁时就已经开始。伊朗的经济问题和政治混乱使其无法建立和保持韧性。本文分析了伊朗的经济问题,特别是政府内部的分歧,如何影响了伊朗的地缘政治野心,并使其无法将地区影响力转化为持续的经济杠杆,这标志着其地区战略可能的转折。
迷雾中的战斗
伊朗的灰色地带战略是一种介于常规战争和和平竞争之间的战略。它的特点是模糊性、可否认性,并依赖代理人。伊朗通过黎巴嫩的真主党、也门的胡塞武装、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民兵组织来扩大影响力,挑战对手——例如,面对美国、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这样的中东大国。伊朗通过不对称的手段——包括对非国家行为者的政治、经济、社会、情报和军事支持——来实现其地缘政治目标,同时避免全面的冲突。这种战略帮助伊朗扩大了地区影响力,对抗竞争者,同时在国际批评或报复面前保持了一定的否认空间。美国则通过不同的方式应对这一战略,尤其是通过“反击”和“回撤”的策略。
起点
2021年初,关于拜登总统是否会恢复与伊朗的核协议(即《联合全面行动计划》)有些乐观的期待,但最终谈判未能达成任何协议。之后,拜登政府实施的压力政策比特朗普政府的“最大压力”政策要温和得多。
在重新启动核谈判的过程中,2021年7月29日,拜登总统执政下首次模糊的袭击事件发生。当日,以色列拥有的商业油轮MT Mercer Street在阿曼海岸附近被无人机袭击。之后,局势进一步升级,胡塞武装向阿布扎比机场和阿联酋石油基础设施发起了无人机和导弹攻击,媒体称这得到了伊朗的支持。
这些紧张局势与2022年2月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发生的事件相交织。冲突期间,有报告称伊朗向俄罗斯提供了无人机,这让欧盟更加不满。欧盟在核谈判中担任了十多年主要调解者,它一直在努力促成各方达成协议。2022年8月,欧盟在维也纳举行了最后一次重要谈判,提出了“最终文本”。然而,伊朗要求进一步修改,导致谈判停滞。伊朗的强硬派谈判代表对“欧洲的艰难冬季”持乐观态度,认为这可能成为在谈判中取得更多让步的机会。
经济驱动的决策
在伊朗拒绝签署最终协议后,波斯湾、红海和周边地区发生了几起重大商业船舶袭击事件。面对这些挑战,伊朗通过不同的方式加大对美国及其中东合作伙伴的压力。这些冲突深刻影响了地区经济和全球贸易,而所有的“反击”手段都未能有效限制或阻止伊朗的进展。
除了全球贸易中断外,地区国家也担心经济发展和吸引外商直接投资的问题。2011至2021年间,以色列在外商直接投资方面表现最好,增长了238%(从91亿美元增至307亿美元),阿联酋紧随其后,增长了189%(从72亿美元增至207亿美元)。沙特阿拉伯录得18%的增长(从163亿美元增至193亿美元),其经济目标与“2030愿景”紧密相关。与此同时,土耳其的实际GDP稳步增长,年复合增长率为5.7%,到2021年成为全球第17大经济体。
这些经济努力的成功依赖于一个关键因素:稳定。经济的稳定需求可能为解决不稳定的根源提供协议基础,例如解决伊朗的地区活动。然而,在这些挑战中,2023年10月哈马斯出人意料地袭击了以色列,这使得伊朗又陷入了战略困境,而伊朗这次也与俄罗斯在近期冲突中结成了联盟。这一次,伊朗将面临更广泛的后果。
从反击到回撤
2023年10月7日,袭击以色列开始了一项新的进程,目的是把伊朗的影响力收回到它的边界内。这个进程的目标是摧毁或拆解伊朗在该地区的安全结构。伊朗最高领导人早在2022年就已经担心这种情况发生。他当时提到,美国在核协议中的意图是一个陷阱,目的是剥夺伊朗的核权。他还警告支持他的民兵,如果核协议重新谈判,可能会迫使伊朗完全撤出该地区,放弃它在这里的存在,就像被迫减少和放弃核活动一样。这些发展可以看作是回撤战略,目标是摧毁或拆解伊朗的安全结构。
这标志着中东代理战争的新阶段。美国通过最低级别的直接干预,打击伊朗的地缘政治目标。和以前不同,伊朗以前常常依靠代理人避免直接参与,但这一次伊朗自己被卷入了冲突。相反,美国支持以色列作为它的代理人,自己大部分时间在幕后,主要帮助以色列应对伊朗的攻击,并防止事态升级。这一策略非常有效,因为它帮助去除了“抵抗轴心”中的关键人物,摧毁了真主党的一部分组织力量,导致了巴沙尔·阿萨德政权在叙利亚的垮台,也对也门的胡塞武装进行了大规模打击。
还需要注意的是,伊拉克的民众动员力量,作为与伊朗关系密切的准军事组织,早些时候已通过被迫融入伊拉克军队而削弱。现在,伊朗在黎巴嫩也面临新挑战,因为总统约瑟夫·奥恩的立场更倾向于西方和阿拉伯阵营。
伊朗的灰色地带战略发生了什么变化?
灰色地带战略的成功取决于多个国家政策领域的协调和有效的资源与行动管理——而这恰恰是伊朗政治体制无法持续做到的。从一开始,伊斯兰共和国的治理就出现了功能失调,而且这种情况近年来更加严重。现在,伊朗在国内和外交上都面临巨大挑战。
灰色地带战略的成功需要保持政治、军事、经济和信息方面的协调,使这些工作能够互相支持,而不会暴露出漏洞或矛盾。集中但灵活的指挥结构对于协调多方力量至关重要,这其中包括国家实体和代理人,同时要保证可以合理否认责任。有效的管理还需要精确的目标设定、灵活的策略和强大的情报能力,以预测敌人的反应。然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基本的前提:经济实力。
伊朗的弱点在于经济脆弱,这已经削弱了它的政治体系。根本上,伊朗的政治体系没有设计出一个可行的经济发展模式。经济制裁,尤其是在美国退出核协议之后,进一步加剧了这一弱点。而且,伊朗的体制性问题,特别是意识形态驱动的治理方式,也阻碍了经济的增长。伊朗失去的领土成果有两个主要的经济原因:首先,政府内部的各方利益相互对立,导致国家无法实现发展。其次,由于第一点,伊朗无法将自己的地区影响力转化为经济杠杆,未能让它的存在变得更有意义。例如,伊朗在叙利亚的投资(大约200亿到300亿美元)并没有带来长期的经济或战略利益,因为阿萨德政权的不稳定消耗了资源,却没有强化伊朗的地位。
可以看出,严厉的经济制裁,特别是美国退出核协议之后,极大地影响了伊朗的经济。美国主导的制裁减少了伊朗的石油收入,而石油通常是伊朗资助代理人的主要资金来源。从2016年到2024年,伊朗的原油出口减少了约61.5万桶/日,这反映了外部压力对伊朗石油部门的影响。除了这一因素外,伊朗内部的许多问题也加剧了经济的脆弱。意识形态驱动的腐败和资源管理不善是伊朗经济增长的主要障碍。根据透明国际的报告,2003年至2023年,伊朗在腐败感知指数上的得分平均为26.14,2023年排名180个国家中的第149位。
此外,根据传统基金会经济自由指数的评估,伊朗的贸易自由评分在2017至2022年期间一直较低,显示了国际贸易的障碍。2022年,伊朗的经济自由总评分为42.4,排名177个国家中的第170位。这个低得分背后有着关键的国内因素:一些接近权力核心的派系支持伊朗的经济孤立,推动实施高关税、非关税壁垒和限制性贸易政策,妨碍了贸易自由。因此,2012至2022年间,伊朗的外商直接投资年均仅为24亿美元,2022年为15亿美元。
这些派系及其利益集团试图利用现状,控制整个伊朗经济,通过抗议的言辞来获得控制权,同时通过与权力中心的联系,控制各个产业和金融机构。这导致了伊朗经济中的严重腐败和深刻的功能失调。伊朗的经济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国家控制的,因此,体制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压力,且没有进行改革的可能。这些利益相关者是政治体制的关键组成部分,参与国家的治理,然而他们并不愿意放弃当前有利的局面。
因此,伊朗未能强化经济,导致其GDP在2020年降至约2620亿美元,为2006年以来的最低水平。根据伊朗议会研究中心的统计,2020年伊朗在全球贸易中的份额已降至0.2%。
严峻的经济形势加剧了国内的不满,减少了对伊斯兰共和国地区战略的支持,给政治体制带来挑战。同时,它也妨碍了伊朗在该地区加强地缘政治影响力,因为缺乏经济实力,且许多人力资源和专家已离开或移民到国外寻找更好的生活。严厉的制裁、日益增加的财务压力和严重的经济低效性限制了伊朗的财政资源,导致政府难以维持黎巴嫩、叙利亚、伊拉克和也门民兵的补给线和运营支持。最近,伊朗飞机和外交官在贝鲁特机场遭搜查等敏感事件,也加剧了为这些组织提供武器和资金的困难,极大削弱了伊朗的努力效果。
由于这些挑战,伊朗无法保持内部支持,也未能将各派系联合在共同的战略目标下。这种缺乏一致的局面削弱了伊朗的战略韧性,导致国家在内外压力加剧时变得脆弱。现在是伊斯兰共和国做决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