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有一本小说集,名字叫《黑衣裳》,关于这个名字,他在自序中讲了这样一件事情。小说《青衣》对我们中国文化场中的人们其实阻隔不大,我们都知道“青衣”是京剧里面的一个行当,是那些迷人的女性。但若换成外国人,或者对京剧知之甚少的本国人呢?
毕飞宇说有一个汉语很好的西方朋友问他,“青衣”可不可以翻译成“黑色的衣裳”?看似好笑的事物有时并不真的好笑,这样的解释错误吗?“青”在中国话语体系里面,意蕴很广。有关颜色的,就有好几种。
“青”的本义是蓝色。《说文》中说:“青,东方色也”。《荀子·劝学》中“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均为此意。
“青”还可以是“深绿色”。李白《望天门山诗》中“两岸青山相对出。”刘禹锡《陋室铭》中“草色入帘青。”,张志和《渔歌子》词中“青箬笠。”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中“青树翠蔓。”都是此意。
“青”也可以是黑色 。如:青旋旋(形容人的头皮青青的);青衣人(差役);青牛(黑色的牛);青照(垂青;关照);青蒲(青色的蒲团);青赏(看重;赏识);青盖(帝王车辇。汉代帝王车用青盖);青毡(青色的毛毡;亦指儒者的故家旧物)
那么,毕飞宇的外国朋友这样理解,不止不错,还是正确的逐字解读的方式,但问题是,解读的意思就是不对的呀,这就是“阻隔”。
我们何以产生这种阻隔呢?我觉得有两点基本因素。
一是信息局限。
再自诩了解世界的人也不可能掌握所有的信息,别说所有,局部信息有时都不完整,这就难免让我们的判断产生偏差,带着偏差去与人与事交往,就会成为偏见,有时与傲慢毫不相干,傲慢是主观造成偏见,局限是客观造成偏见。
二是情感偏差。
情感有亲疏,距离就自然有远近。我们的情感倾向又加重这种距离,进而造就阻隔。举个例子,我们和B是朋友,B向我们诉说了他和A的过往的一些不快,陈述了A对他做的一些不好的事情,我们就此对B产生共鸣,对A厌恶了起来。但当有一天我们得知,最开始其实是B做了一些对A不好的坏事呢?如果A又是B的长者、亲人或者爱人呢?事情就有可能全然不同。
所以信息局限和情感偏差往往不是孤军奋战的,他们时常联手,让我们成为了阻隔的人。
但......
“人的力量和光荣在于,他有好奇心,他能够意识到自身的限度,他乐于由世界的已知部分出发,去追究和探索广大的未知。”
毕飞宇也说: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没有什么。但是,我和这个世界有关系,这就是我活着的理由。这个理由是这样的简单,已经简单到最为充分、最为饱满的程度。
正因为阻隔,男人成了男人,女人成了女人,父母成了父母,儿女成了儿女。然而,谁都不会为此而绝望,相反,我们精力充沛地延续了生活:男人爱上了女人,女人爱上了男人,父母生下了儿女,儿女成长为父母。这不仅是一个世俗的场景,也是我们的力量,也是我们的荣光。
不要说世界正在融合,人与人正在理解,不要这么说。在我们的愿望枯萎之后,我们的世界依然是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无聊画面。我们需要珍惜的,其实是我们的愿望,一颗好奇的心,还有伴随着愿望与好奇所分泌出来的爱。青衣已经登场,你可以了解她,你也可以不了解她,但她绝对不是一件黑色的衣裳。”
生命往往一枕槐安,沤珠槿艳,我愿于中做醉日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