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冬天是最长寿的,来的特别早,走的特别晚,你以为一年就是它的一生,但其实不是,年年轮回,年年长寿,到明年,你发现,还是去年那个冬天来了,一样的干冷,一样的把大地都要冻裂的同时,冻裂你的脸。
干硬土地上所有的活物都要自己想办法过冬,活下来最重要,我们也是。这个我们,就是我,我妈,我弟,我姥姥。
我们家那会儿住在平房里面,前后都有窗子,每年十月底,冷风就已经很暴躁了,吹着每一扇窗子都嗖嗖地往里面透冷气,不是慢慢透进来的那种,是一股一股的带形状的钻进来,把手放在窗子前,可以直接感受吹在手上的寒风,这样可怎么行,哪能过冬呢?所以必须要把窗子蒙起来。
最好的材料,是透明塑料布,因为要给光亮留条路,好歹可以照着房间里不是纯黑一片。我们把买来的大塑料布按照窗子的尺寸剪好,每个边留出十几公分的富余,然后用剪成条的硬纸板把塑料布边边卷起来,顺着窗子四周把它们订上去,叮叮叮,当当当,一阵腰酸背痛后,窗子就蒙好了,房间里瞬间暗了很多,但也暖了很多,从窗子里面看窗外,无论什么,都像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胶水。
虽然窗子被堵住了嘴,蒙上了厚厚的塑料布,严严实实地,但屋里面墙上靠窗子的部位,还是慢慢地结起了白白的霜,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进来的,先是零星几小块儿,慢慢变成薄薄的一片,最后长成厚厚的一堵墙,晚上灯一亮,满墙的碎钻,好看的不得了,就像在云彩做的布上沾满了星星,还是透明的,我常不自觉就伸出手去摸它们,它们并不消失,它们的冷,远比我指尖的暖,要多很多。
这样宫殿般的闪亮要延续到第二年四月,墙上的星星会慢慢变的不那么闪亮,然后开始消失,变成瘫在炕上的水,被我们用抹布擦掉后,这一年的星星,就退休了。
等到碎钻全部化成水,窗子的外衣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一层又一层的灰尘被冻在了上面,就到了我们把塑料布拆下来的时候了,忽然窗明几净就是春天已经到来的讯息,窗子终于被放出来了,透明,是它的笑,呵呵呵,可以一直到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