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维:屈原为何要死?

文摘   2024-08-29 20:00   山西  
《屈原贾生列传》中有这样一段话:“《易》曰‘井泄不食,为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岂足福哉!”
翻译过来就是:《易经》里说:“我已经把井淘干净了,但仍无人饮用,真叫人伤心。一个国家的君王如果圣明,那么大家就都可以共享幸福”,如果君王不能明辨是非,人们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屈原就是干净的井,甘愿为百姓提供干净之水,可惜遭遇君王不明,奸臣当道,自然不能为百姓之福尽力,那,问题来了:

首先,屈原为何不选择去他国生存?

如果只是人臣,君王无义,尽可好聚好散,何必溺死在楚之涛涛?但屈原是这样吗?当然不是。与其说君臣,不如说国臣。屈原守卫的自始至终是他的国——楚国。这与其出身相关。“楚之同姓也”告诉我们,屈原是楚国贵族,楚国的兴衰与屈原血脉相连,君王同时是他同生共长的手足亲人。“乡土社会”所遵循的道德律,紧紧系着屈原,以己向外推的构成决定了他国再好,怎可比我自己的国;他国的君王再英明,与己何干?那皆不是我要辅之佐之的对象。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楚国国中的百姓就是地缘之上屈原心中的差序,是差序结构涟漪中与之相连的波浪。百姓的哀乐深深生长在屈原心中,屈原的家族之人均生于、长于、死于、葬于那片土地上,让他如何离开?那是他的国,更是他的家。
屈原20岁行冠礼之时便作《橘颂》,“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美好的橘树啊,生来就在这片水土,不迁徙,永生在南楚是屈原自认自傲的天命。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屈原年少便立志兴盛楚国,这是他一生的理想。你让他如何远离自己的一生。最终,屈原以没能劝阻楚怀王听信张仪之言为心中剧痛,以没能成功促成齐楚再度联合为巨大哀叹,以没能实现让楚国强盛、百姓安定的政治理想为终生耻辱,毕生血泪撒在楚国之境,你让他如何离开?

屈原的不离开,还有对正义的坚守。“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该当何如?要离开吗?离开是不是一定程度上意味着逃离、畏惧和认输。屈原年少便以橘为师,“年岁虽少,可师长兮。”学习它什么呢?“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超然独立,绝不流俗。“闭心自慎”“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即使岁寒,坚守清心,坚守忠贞。这才是屈原。

不离开,是屈原的爱国、爱家、爱己,也是屈原的无私、无畏、无己。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之不存,屈子焉附?能够明白在屈原心中与他的楚国是血脉一体的存在,自然也就理解屈子的选择。

其次,屈原为何选择死?

屈原赴死,是一种真实的绝望。绝笔《怀沙赋》中,“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眴兮杳杳,孔静幽默。”心怀不尽的哀伤呀,急急地奔向南方。在楚怀王听信张仪之言与齐国绝交后,屈原自请出使齐国,终于说服齐王愿意再次联合,但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到楚国,楚怀王再一次听信谗言倒向秦国,等待他的是回国后的流放——汉北。“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这句话是屈子那时的真实景象呀!“眴兮杳杳,孔静幽默。”转目四望,辽远而昏暗,一片死寂。请让我们把夫子当做血肉之躯来看吧,他是真的心如死灰了。请不要低估绝望对一个伟大之人的消磨。

屈原赴死,是一种志节的死守。“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黑白颠倒,是非混淆,凤凰囚困,野鸭翱翔。既然屈原一定不会离开自己的家国,你让他在这样的楚国怎样的活着呢?独善其身隐于山林而置家国于不顾吗?还是让他磨灭心性削方为圆?屈原毕生以彭咸大夫为榜样,王逸《楚辞章句》说:“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离骚》结句悲叹:“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屈原投水,即效法彭咸。这是一种性灵的圆月,不容天狗蚕食。“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屈原赴死,是一种长流的追求。《怀沙赋》以“明以告君子兮,吾将以为类兮。”他这是明确地告诉君子们,我愿为后世做个榜样。什么榜样呢?在我看来,是三不朽之立德。谋国者应该怎样,作为楚人,立身之本应该怎样?我与我的国的关系应该怎样,屈原在《橘颂》中道出了心志:“深固难徙,更壹志兮。”你扎根深固难以迁移,立志就要专一。

屈原之死是一种坚守,更是一种重生。一是以死殉国,是对国的坚守。二是以死明心,是对德的坚守。三是以死示范,是对传承的坚守。一生一世终为小生命,祖祖、父父、子子、孙孙,是为大生命。

有了前两个选择做底色,我们就明白,屈原一定不会做张仪那样的人。不以“诈”游说天地,人君可欺,但日月不可欺,吾心光明不可欺。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宇宙无穷,求索亦无穷;选择无穷,坚守亦无穷;日月无穷,斯人亦无穷......

维维在春城
给我和我的学生们有个聊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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