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台·中台·翠岩峰(3)

文摘   2024-10-12 05:55   山西  
山门匾额为今人墨宝,“演教寺”三个大字也颇显雄浑洒脱。一半山河,一半佛国,五台山保留有亚洲乃至全世界最庞大的佛教古建筑群,自然风光和佛教文化融为一体,完美体现了“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史料上说明武宗也曾赐匾。武宗名曰朱厚照,明史中最有争议且最具骂名的一个皇帝,贪杯好色,荒诞不羁,“差评”如潮。甚至到了清朝,皇子们如果读书不认真,师傅往往就会训斥:你想学朱厚照吗?

偏偏是他,跟五台山的佛教发展关系颇深。在位时间不长,31岁驾崩,还为铜瓦殿、广宗寺等撰写碑文,旨在“化导愚顽”“常积善缘”。他题写的匾额已不可寻,倒是在五台山以北百多公里的著名古建应县木塔上至今高悬着他的墨宝,“天下奇观”,以及“武宗毅皇帝御题”等等。

历代皇帝中跟五台山渊源最深的当属清初的几个皇帝。康熙帝曾经五次、乾隆六次来到五台山,他们还曾几下江南、几番木兰秋狝。甭管主观目的是什么,总比他们后来那些病病恹恹的子孙富有生机和活力,也比明朝的某些个皇帝几十年时间“不朝不庙不郊”更有意义。大概有这样三个缘由,第一因为他们本身就信佛,第二因为那个时候相对国泰民安,第三也因为他们都非常长寿,大清朝执政260年,仅这爷孙俩就占了120年,壮哉。但根本的原因,还是出于维护统治的需要。康乾二帝还为五台山留下了众多的诗词、碑刻、匾额,虽难免“诗多好的少”,可毕竟产量颇丰,成为一大遗产。以中台为例,康熙、乾隆分别写过“翠岩”“古雪”以及“灵鹫中峰”“震那金界”的题字。

给五台山留下谜团最多的是康熙的老爹顺治皇帝。顺治是满清入关的第一位皇帝,属于承前启后的一代人。正史中说他24岁死于天花,民间却广泛流传因为董鄂妃去世,伤心过度,最后不惜出家为僧,就在五台山的善财洞。留下一首长诗《顺治皇帝归山词》,如今又被人刻在了台怀镇的大墙上,其词曰:“十八年来不自由,征南战北几时休。我今撒手归山去,管甚千秋与万秋。”有传说进一步说,康熙屡次寻父,在吉祥寺遭遇灯笼文殊,在镇海寺又遇一僧人自称“贫僧八叉”。“八叉”即“父”,于是附会这就是出家的先皇。此种说法已属离奇,着实不可思议。

零七碎八想到了这么多,已经跟着队伍穿过后面的庭院,准备再次翻越一段残破的砖墙,继续北台之路。寺庙墙下草丛里发现一朵朵小黄花,建中惊叫,这就是你要找的金莲。掐一朵拿在手上,俏皮地喊着“小潘、小潘”,好像叫金莲的都得姓潘才对。我兴奋地拿出手机拍照,还不忘记扫描、识别,屏幕上提示的却是“野罂粟”,又称佛钵花。再走不远,颜色更黄的一朵朵小花,小小的花瓣层层叠叠有几层之多,宛若盛开的莲花。建中强调这才是金莲花,手机识别,果然不错。都是五台山上的珍稀物种,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适宜盆栽观赏,具药用价值,有清热解毒功效。难怪一路不曾见到小花们的芳姿,即便这里,一片独处的小花圃,显然是僧侣们特意保留和守护的。顿感不虚此行,有所斩获,心满意足地跨过院墙,再次踏上征途。

台顶的缓坡地带,这里的土壤属于亚高山草甸土,因高寒湿冷,生长着特有的植被,呈草毯草甸状,土壤上部进行着腐殖质积累过程,土体潮湿带水,腐殖层深厚。一个小时后,路旁一口金色的大钟,密密麻麻镌刻着经文。我们到达澡浴池,今晚的挂单地点。已经傍晚时分,挂单处人潮汹涌,等候用斋的队伍排到了门口,足有百人之多,倒也秩序井然。办妥入住手续,每人100元,住宿加晚餐、早餐。早听人说澡浴池条件好,斋饭质量有保证,果然见到米饭、馒头、面条,还有多种素菜。一个年轻姑娘充当着“义工”的角色,引导着用斋、入住的人流。不再要求男女分食,餐桌上张贴的《感恩词》做如是说:“感恩天地滋养万物,感恩祖先慈悲智慧,感恩国家培养护佑,感恩父母养育之恩,感恩老师辛勤教导,感恩同仁关心帮助,感恩农夫辛勤劳作,感恩素食滋养我身,感恩大众信任支持,感恩所有付出的人。”

清晨6点半离开大南庄,此时已经夜幕低垂,要说不累那是假的。靠着一个义工的指引,背负行囊蹒跚上到三楼。这是一座新建的大楼,地板光滑锃亮,楼外是大片的草坪,也是牧场,黄牛悠闲徜徉,走廊里飞进不少的绿头苍蝇。进到房间,目测三十几平米的面积,房门一侧有盥洗台,另有一间不大的浴房、厕所。九人间大通铺,其中两个上铺,一个独行的光头哥已经占据了其中一个,俯身看了我们两眼,略一挥手算是打了招呼。众人对视两眼,这样的空间难免气味熏人,床铺看去也是新的,可数来数去却只有八个铺位,怎么能算九人间?再看当地还有一张折叠起的行军床,莫非这个也能算数?那被褥又在哪里?

目前屋里已经五人,陈姐自然是独自去了二楼的女生宿舍,跟素不相识的驴友拼床。我们下榻的地方叫做万圣澡浴池,相传文殊菩萨在此沐浴过。此时人困马乏,已经不可能下楼观赏景致。特别是看上去溜滑的三层台阶,以现在的腿脚状态,加之膝盖以上肌肉疼痛,更不会冒险下楼,以防马失前蹄。我们打量一下现场,背包堆在当地,各自占据一个铺位,也不想洗涮,捧着手机发呆。背包里还有一件轻薄的“睡袋内胆”,也是奉建中之命准备的,看别人并没有动静,我想还是等等再说吧。也在寻思,房间里还会来人吗,说好的九人间哪。佛家戒律本来就包括了“不坐卧高广大床”,夜晚睡觉不能脱衣,只能和衣而卧,一切入乡随俗,好在已经美餐一顿了。

就这样消停了一会,爬上上铺的建中兄又来了兴致,又要拿我开涮。下去看日落吗,你不是会唱“天上星星亮晶晶”吗,不是要我教你识别北斗七星吗?

我接连冷笑,懒得搭理,看着房门发呆。

屋外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有人一闪而过,那不是开封的父子俩吗?哈哈,真是缘分,他们也来这里挂单了。

确有此心,一直惦记着“脚踏实地,仰望星空”,大南庄时候就想出门看星星,怎奈极度疲倦,贪恋床铺,现在就更别提其他。一想到三层楼上光滑的台阶都要心颤,跌上一跤甚或闪了老腰,岂不是徒留笑柄。满天繁星点点,凉风习习,流星从空中掠过,只是童年时候的美好记忆,早就成为了奢望。还有北斗星,天玑、天璇怎样排列,哪个是斗柄,哪个又是斗身,如何领略“手可摘星辰”“恐惊天上人”?李纹和史湘云芦雪亭联诗时候说过的“葭动灰飞管,阳回斗转杓”,又是怎样的意境?

上铺的建中兄一个劲唠叨,“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说累了,又开始探究深奥的哲学问题。只能说明人家精力充沛,现在出去直奔北台只恐也不在话下。他说,世界一定是有尽头的,怎么可能无边无际?半晌了,侦察兵反问一句,那尽头的那边又是什么?建中似乎卡壳了,又不甘心,尽头的那边,另一个世界呗。

恍惚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开始昏昏沉沉,想起了五台山上形形色色的各种传说。有机会一定要去杨五郎庙看看,杨家将的家庙也还没有去过。龙泉寺就是他们的家庙,金刀老令公杨业率七个儿子死战金沙滩,皆因主帅潘仁美的失职,几至全军覆没,含恨碰死在李陵碑上,他的灵骨就安葬在塔下,因此名叫灵骨塔。经一个高僧的度化,落荒而逃的杨五郎在太平兴国寺出家,他操练的武僧团在抗击辽军的战斗中发挥了作用。还有佘太君亲征,穆桂英挂帅,十二寡妇征西等等。我宁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因为历史的天空需要英雄的点缀。可惜太平兴国寺在后来的所谓国防工程中被一炮炸毁,现场升起一团黑云,文殊菩萨腾空而去。20年前,新的太平兴国寺拔地而起,门前矗立着杨五郎戎装骑马像。还传说鲁智深醉打山门。当然这是小说家言。还传说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在观音洞闭关静修6年之久,并在此圆寂。仓央嘉措还是个诗人,他的诗作在前些年很是流行了一阵子。只是这些诗作并不像一个出家人所为,不像唐朝和尚贾岛那样只关注“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而总是散发着别样的情愫,只恐徐志摩或林徽因也未必能及。久而久之,也出于其他一些缘由,他因“行为不端”“不守清规”而遭到废黜。例如他曾写过这样的诗句: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朦胧之中,忽听有人喊道:“嘿哥们,真棒,真他妈棒!”

险些吃了一惊,睁眼看时,门里已经站了两个汉子,背着沉重的包袱,手里七零八落也不闲着,拎着手机、拐杖各种物件。甭问,这就是新来的同居者,屋子里这就塞满七个人了。两个外地驴友,身体结实,精力着实充沛。可这样的环境,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有了“真他妈棒”的评语。

“嘿哥们,有充电的插头吗,我充电宝用不上了。”“在哪儿冲凉啊,你们都冲过了吗?”这时光头哥刚从浴房出来,穿着短裤站在当地。“嘿哥们别动,瞧您这身腱子肉,真棒,真他妈棒。甭问,您一定练过,整个一练家子,啧啧,啧啧。”

印象中操京腔的哥们好像都这样,嗓门也忒亮。爬上床铺,就在我身旁,一个劲闹腾。高几度的大嗓音,话茬忒多,随口就是几个“京骂”之类。

“贫不贫。”我心里涌出一句,却无法表露,只得忍着,出门在外,一切以和为贵。

那位年长的哥们不怎么吭声,像是在做着某种保健操,很注重身体保养,屈膝、伸腰,“啪啪”拍着肌肉。从他们的交谈里知道了,这两位跟我们一样的朝台路线,却只用两天时间,明天要返回东台,还要下到台怀镇。顿时无限钦佩,真正的“强驴”风范。
又把手伸到窗口,跟我说,咱把窗户开一缝,就一小缝儿。我无法再忍,果断阻止了。我说不行,夜里小风一吹,这高山峻岭,明天不定怎么样呢,还是忍忍吧。

就在我身旁蠕动着,不停呢喃,“北台呢,这里看不到北台。”突然激动起来,“哥几个快看,日落,日落,呵呵,真他妈美啊!”

一屋子人顿时来了精神,拥到小窗口欣赏日落。只见西台那边红彤彤一片,灿烂的晚霞映照在半个天际,美轮美奂,如梦如痴,惬意荡漾在每个人脸上。(待续)

(相传顺治皇帝五台山出家,台怀镇罗睺寺附近近年新增的石刻。)

(演教寺山门,里面施粥免费。)

(澡浴池外的巨钟。)

(金莲花?)



望河楼
以文会友,赞美家乡,讴歌生活,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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