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抑郁,不得不谈到自杀,不谈到死亡。
我从很小就在思考死亡。几岁的我对死亡最具象的感觉是在我的幻想里,我爱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在哭到死去活来里认为自己难以承受它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
而对于那个十多岁开始思考“我是谁,我要成为谁,生命的意义在哪里,人为什么要活着”的时常看不见希望的慢慢长大的我来说,死亡两个字成为了一种解脱。
今早看了知识分子的一篇文章,《在精神科门诊里,孩子们的年纪越来越小》。开篇那个八岁小孩形容的自己在小黑屋里,知道出口在哪,但怎么也出不去的感觉就是我常有的感觉。
活到现在这个阶段的我没有那么多死磕的漩涡了,可是我仍然时不时想写一封遗书。为了未来某一刻也许活不下去的自己,或者死于意外的自己。我是粒渺小的沙子没错,可是这粒渺小的沙子对于有些人来说很重要,甚至重要到是大半个世界。这份眷恋,哪怕里面掺杂着责怪,是我一直没有实施自杀的一个重要原因。然而如果有天我坚持不下去了,或者上天决定要给我一个结束,我希望我的遗书能够给舍不得我的人一些安慰。
我和妈妈讨论死亡。妈妈说,生是对立着死存在的,没有死,也就没有生。她说她在小时候也幻想过自杀,好像只有去死,才能让大人看见自己,才能让大人后悔。而同时她又想到,自己死了,自己这个世界就没了,他人后不后悔对于自己来说没有意义了,所以只是停留在了想法阶段。
2. 对待他人的生死态度,首先要尊重。
在我看来,生死是最基本的哲学讨论。我在《你在与你的创伤纠缠,这是一条很长很泥泞但终会走出去的路》中写过,我对自杀的态度很矛盾。
一方面我愿意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在漩涡外面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处在漩涡里的人的绝望。有时候人就想找到那一份理解,可是最终会发现只有自己能理解自己,因为只有自己真真切切经历过自己经历过的一切。找不到理解后的失望乃至绝望,会让人丧失掉所有信心,不想再在这个狗屁世界中硬扛了。
每个人对生命的态度都需要被看见以及尊重。老是用狭隘的自己以己度人的人不具备倾听他人,看见他人,接纳他人,乃至形成一段深度滋养关系的能力。
我很讨厌一些常见的斥责自杀的人自私的言论。每当听到父母们口口声声着这些痛苦的孩子就知道自己,不想着别人,孩子死了父母应该怎么办,我在心里想,就是这些言论才让他们坚持不下去的。他们就是因为无法自私,才活的那么难受。
在我看着,这些自杀的人很勇敢。虽说勇敢是个中性词,虽说我希望自杀的人懦弱一点,可是在这里我就要把它当作褒义词用。这些斥责小孩自私不考虑其他人的大人,你们体内有过一丝一毫的勇敢吗?你们知道这些言论对于这个已经足够冷漠的世界添砖加瓦了多少吗?那些自私的人,也许到死都在想着“我这个自私的人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像《大象席地而坐》的导演,吊死都要吊死在楼道里,因为不想给房东添麻烦。
大人们长大了,麻木了,忘记了,把自己体内曾经那个走不动的小孩杀死了,于是无法理解小孩的走不动。否认,逃避,说服自己也很不容易了,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自己不是也好好活着吗?凭什么你那么多事?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所以电影《困在心绪里的儿子/ The Son》里那个小男孩最后一枪杀死了自己。
另一方面,在尊重的基础上,我仍然要写下一切都会过去的这样的鸡汤话,希望能拉在悬崖边上的人一把。生死这个选择不像别的选择,它没有回头路,它不能被修正。生命的意义虽然不在长短,瞬间的永恒虽说足够珍贵,可是贪心的我还想要创造更多这样永恒的瞬间。不仅是给自己,也是给别人,尤其是给容易冲动的青少年。
小丸子说的那句,“先活着,万一明天还有好事发生呢?”是很有希望的一句话。希望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东西,它能打败一切。有时候真的只需要再坚持多一点点,就能迎来曙光。这一点点也许是翻来覆去的好几年,可是比起让你痛苦的无数个漫漫长夜,它就真的只是一点点,哪怕可能是最痛的那一点点。
妈妈说青春期的小孩都是诗人,都是冲动的疯子。我甚至想说,如果一个人在青春期都没有幻想过死亡,那ta可能是压根就没活过。抑郁乃至自杀本身不用让人们如临大敌,好像人类进化的更矫情了,让人们如临大敌的应该是整个社会环境。
高敏的人只是能体会到更多痛苦罢了,他们和普通人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他们的更容易抑郁,只能说是走到了大多数人前面。当一个群体中抑郁和自杀的人越来越多,只能说明这个社会病的越来越严重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小孩子的痛苦程度可以被当作是探测社会糟糕程度的探测器,因为他们本身就比成年人敏感。
知识分子这篇文章里提到的由于小孩的大脑没有发育完全,所以更容易收到压力的影响,这就是一种敏感。创伤就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大脑以及认知。小孩子所谓更高的可塑性,本就是一把双刃剑。好奇害死猫,可是没有好奇,人类无法进步。
在这里我又想提到一个关于MDMA(一种精神类药物)的研究(nature podcast上听到的,感兴趣的人可以自己去搜文章)。研究发现这种药物可以帮助成年人学习语言,帮助中风病人重新学习走路,原理就是可以让人类的大脑回到小时候。相当于是rewire your brain reopen your critical period。这个药物的危险性就在于人一旦回到可塑性很强的阶段,就更容易收到外界的影响(更容易“学坏”),我推测抗压能力也会随之降低。
不要把一个成年人当下的视角强加到一个小孩的视角上。很多在成年人看起来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是因为事情本身真的没什么不得了,而是成年人本身的抗压能力增高了。这可以说是麻木以及稳定的好处,毕竟被鞭打大的大人们活过来了,哪怕代价是降低可塑性。可是这也会造成整个社会都在这种温水煮青蛙中病的越来越厉害,等伤害累积到更敏感的小孩子身上,才逐渐醒过来。
4. 回归生命的本质,你为了什么而活?
孩子是在代替家庭生病这句话只对了一半,家长们确实自己也在生病,可是孩子的病不完全是家长这个个体造成的。家庭问题也好,教育问题也好,永远反应的都是社会问题。
我很赞同文章里的那句话,就是要给到养育者足够的共情,尤其是很多焦虑自责的母亲。我写《接纳自己没那么爱孩子也是接纳自己》,《如果你是看了我写的东西的爸爸妈妈》,《抛弃身份的活着》也是在解放父母这个角色本身。
人看不见自己就会导致看不见他人。接纳也是同样的道理。反省不是为了自责,而是为了改变。记起过去不是为了让你活在过去,而是为了找到打开明天的钥匙。错了也好,对了也好,都没关系,你也只是在尽力活着而已。请你多点对那个矫情脆弱的自己的心疼,而不是延续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逃避。累了就停下来,天暂时不会塌,哪怕是粗暴简单的啥都没想好的停下来。
孩子厌学也好,抑郁也好,本质都是自救。他们走不动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那就不走了。有什么比暂时活着呼吸更重要?还别说他们也许是在比你更早的停下来思考生命的本质,那些你早已逼迫自己遗忘的人生命题。至于他们主动要求看病,要求找人诉说,你也同时正好有能力满足这些要求,那就是最大的幸运。
我一直都记得《我爱上的人是奇葩/You’re the worst》里三十岁的Gretchen对妈妈说,如果早在十三岁或者十七岁向你求救的时候你没有忽略我,而是给我寻求帮助,我都不会是今天这么痛苦。而她妈妈还是对她说,我们大家都很好,生活很美满,没人想听你说的这些破事,你坚持分享只会让大家都远离你。
这是一段让人难过的对话。可是我想她的妈妈也活的很悲惨,不然不会这么说。她否认掉了自己的痛苦。我为了挽救每个人心中那个心碎的孩子,写了《如果不改变“父母应该爱孩子”这个认知,那人将无法学会爱自己》,因为改变自己总比改变别人容易的多。如果你在童年时期被剥夺掉了自爱能力,那就用意识的力量让自己回到可塑期,把自己重新养大一遍。放过所有你认为该爱你的却没有爱你的人,你才能重新来过。
所有曾经是孩子的父母们,这些话同样适用于你们。父母看孩子比不上孩子看父母的十分之一,《可怜天下父母心应该是可怜天下孩子心》。你为了父母而活,为了社会而活,为了孩子而活,统统比不上你为了自己而活。只有你为自己而活了,你才能真正心有余力的去照顾他人。在道德绑架的东亚社会里,能做到真正随心的自私,绽放出专属于自己的光芒,本就是一种美德。
最后我还是想回到我在《更好的世界》里写的观点。当家长也好难,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活,什么是对的,怎么去给孩子建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太糟糕了,我们是以暴制暴吗?还是以慈悲心对待一切?怎么去平衡这两个极端?希波克拉底誓言应该遵守吗,如果病人曾经犯下了滔天罪行我要去救他吗?我能只遵守自己的医生身份抛弃我的个人爱恨情仇吗?十八岁的我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愚昧?古典复仇主义真的是错的吗?文明讲的冤冤相报何时了真的能让这个世界变好吗?
想要去建造一个更好的世界,首先我们要承认自己的无知。然后在自知,也就是失去无知,失去自己的天真和理所当然里,去探索一个更好的答案。能不能找到这个答案不重要,这个过程本身,就会让我们建造出一个更好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爱本身就是无条件,是永恒,是自由。
你的神就是你自己:
(很多困难都是人们自己脑子里想出来的。真的是只需要勇敢的迈出第一步,那后面所有的东西都会慢慢顺理成章,那个委屈的小孩会被自己重新养大一次。)相信我,你所渴求的力量一直都在你体内。
(当下是最具威力的,它已经孕育了所有的可能性。你不能抹去任何东西,但是你能靠灵活的视角重塑所有的存在。)请你做个先为自己而活的人
(这个权威崇拜好像就是在说,那些没有痛苦的人,完全整合好的人,不怀疑自己的人,像神一样的人,就是权威,他们说的话就是真理,而其他渺小众生说的话就是垃圾。这个幻想出来的权威是蔑视痛苦的,因为这个人没有接纳自己的痛苦。)接纳不接纳,拥抱痛苦,才能迎来改变。
写给infp(以及mbti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