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与神,是数千上万年人类社会共同关注、纷纷议说的话题。对缥缈虚无、来去无踪的神鬼现象,长久以来人们心存疑虑和敬畏。攸水居民一向以神秘色彩描绘,对神以敬,对鬼则畏。潜意识里普遍认为,人死后魂魄变成卯簿上有名单的鬼,统归阎王管。没入卯簿的算孤魂野鬼。
想象力丰富的攸水原居民,觉得阴间有形形色色的鬼。特别是对非正常死亡的阴魂变成的鬼,分别取了口标式的专用名词。如:
——被枪炮子弹打死的人,其阴魂被称为“炮子鬼”。
——因难产而死的女人,其阴魂被称为“产毛鬼”。
——被水淹死、沉落水底的人,其阴魂被称为“落尸鬼”。
——上吊而死的人,其阴魂被称为“吊颈(读音tiájiàng)鬼”。
——被欺负气死的人,其阴魂被称为“怄气(读音éixí)鬼”。
——因病而死的人,其阴魂被称为“病尸(读音piāngsī)鬼”。
——因吃王药(一种有剧毒的藤叶)而死的人,其阴魂被称为“亡药鬼”。
——割破脖颈而死的人,其阴魂被称为“割颈(读音jiàng)鬼”。
——攸县西乡石羊塘一带称早死的人,叫“夭亡鬼”。
——早死的小孩,其阴魂被称为“粪箕鬼”(下葬时一般无棺材,将粪箕作为搬运包裹着的遗体的工具。入土掩埋后将粪箕翻过来,盖在小小的坟堆上)。
——此外,用鬼来诅咒骂人的话,有“豺狗鬼”“剁脑鬼”“刀子鬼”“扯(读音qià)脚鬼”“少年鬼”“鬼精”等等。
除了以上直白有鬼关联之外,攸县方言中与“鬼”一词相关联的语言内容很多,也很生动,很搞笑。下面,再列举几例。
【落尸鬼捡哩金刚子】这是一句表达欣喜之情的老口标。因淹死而尸体沉落在水底,但阴魂不散。为何?因为传统殡葬是遗体入棺、入土为安。而落尸鬼的遗体得不到这一归宿。忽然,它捡到了抬棺材用的金刚杠子,就想象自己也能入棺入土,其欣喜之情溢于表。这是人们可以意会出来的。当有人极为高兴时,人们常用这一老口标说道。
【鬼都笑嘻尿在咕洒】【鬼都笑出尿来】(嘻,笑的时态助词,表示笑在进行时。咕,在的时态助词,表示正在。)这也是表达欣喜之情的老口标。但它不是意会,而是夸张描绘:鬼正在极为高兴地大笑,不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而是禁不住尿,大笑得尿水洒落了!想想看,连站在人旁边的隐形的鬼都笑成如此模样,那么,这明处的人,其高兴之态岂非更甚!这种对笑态的描绘,还有比这更夸张的吗?!
【间隔茅厕开伙铺,鬼都不上门】(伙铺,即食宿的小旅馆)。在这样臭气熏人的地方开设了伙铺,不要说人,连鬼都不会进门。简单的口标,蕴涵深刻的事理:成事的环境很重要!
【变只鬼都摸庙门不到】【变只鬼都捞游衣不到】前一句表达鬼进门的老口标。这里的门,不是阳世凡间的门,而是鬼在阴间居室的庙门。对此,鬼是轻车熟路的。可是,这某某人死后变成鬼,竟然找不到自己居室的庙门!后一句说明此人无用,到了阴间变成鬼连凡间烧给他的纸衣都捞不到。
在这两句老口标背后的潜台词是:这某某人在生为人、做事,不怎么样,是失败者。
【睡到半夜鬼扛脚】(睡,在攸县方言中读音fūn。扛脚,即抬着人的身体和脚)人熟睡到半夜,忽然,鬼来了扛脚。扛脚干什么?把人抬走。抬到哪里去?抬到阴间去——这人死了死了的!多背时!多恐怖!在人们逆境倒霉之时,常常引用这句老口标。此话与普通话“半夜鬼敲门”相类似。
【鬼打眼王咯】引申意义指,碰到了很为难的事、极尴尬的事、蛮倒霉的事,不得不应对,内心懊恼而发出感概。有时,这老口标与另一句老口标连用:鬼打眼王咯,埋告花子咯。后一句的本来意义好理解——乞丐死了,偏偏让自己碰到,只能由自己料理其倒霉的丧事。但是,对前一句的本来意义,罗霄山喜哥百思不得其解。是不是指,碰到这事,好比被鬼打了,被打得视眼迷茫,辨不清,应对难,甚至出错(土语说王哩眼)?可是,善解“埋你下洛阳”的易小斌教授觉得这样解释有些勉强。他理解,这话可能是外来语,本来是鬼打阎王,流传到攸县误读为鬼打眼王。如此释其本意,解得通。但读音解释有些勉强。因为在北方话中,眼读音仄声调,阎读音平声调,攸县古人将外来北方语平声的阎,当成仄声的眼,然后读成与北方语yān全然不同的土语ngàn,这就绕了一个弯。为何不转弯,直接读成土语阎王(与外来语读音近似)?所以,罗霄山喜哥觉得误读的说法似乎有点离谱。
【鬼唆嘻你打野喔】【鬼唆嘻你打梦讲】意思是自己没有主见,都是被他人利用,一味听从他人摆布,被“鬼”一样的人操纵控制言行。
【你咕只(读音jiā)样子,鬼望见你都怕】指其人神态或穿着很糟糕,很邋遢,不堪入目,不仅人见人怕,即便是鬼看见也会怕。
【咕只(读音jiā)屋里赶得鬼出】说明房子里很久无人居住,阴森冷寂,没有阳气温馨,像阴曹地府一样可怖。
【你走路脚步声都冇得,鬼一样】鬼是一种来无踪,去无声的鬼物。如果某人走路蹑手蹑脚,一点声响都没有,就会用“鬼”的行踪谑骂他。
【菜冇盐水一样,人冇钱鬼一样】这是一句有类似信天游的类比说法,先说吃菜,如果菜中无盐味如水一样冰淡。再说人,人身上没有钱就畏畏缩缩,不够大方,就像鬼一样,躲躲藏藏,鬼鬼祟祟。
【跑过几多咕山坳,还冇看得你咕只(读音jiā)鬼射尿】此话是说所看见的这个人的行为远比鬼怪还恶毒,还坏损,还可怕。
【鬼画符】一般用这句话指责别人字写得不好,没有章法,胡乱写画。
【鬼码哩你】(码,读音mà,在普通话中找不到替代汉字,意即用手拿、捉弄。哩,攸县方言中常用的时态助词——过去时。)此外【鬼打哩你】【鬼捉哩你】都有这样的意思。还有,“鬼摸哩后脑壳”(指大脑想事不清)“鬼蒙哩全心(指心脏)”(指人心乱了套)“鬼捻哩喉咙管”(指喉头卡主说不出话来)等等。
【鬼狸麻拐】【鬼哩鬼样】形容此人肚子里冇根点子、馊主意多,常会想出一些他人想不出的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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