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州历史文化专栏:生产队里开大会

文摘   2024-10-07 10:23   湖南  




《攸州历史文化》专栏


     

那是一个极其狂热躁动的年代,生产队里难有几天不开会。政治运动、阶级斗争要开会亮相,扯皮吵架、家庭小事要开会评理,生活作风、个人隐私要开会曝光,……所有人的一切活动,尤其是思想活动都要经过开会来过滤涤洗。下面所记的是反映那个年代的一个侧影。

大年初一的忆苦思甜会

  1969年农历正月初一日清早,孩子们还在被褥里,挂在墙壁上的广播喇叭响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一会儿,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兼我们学堂前生产队队长的王永红就扯开嗓子在广播里大声下通知。这个人讲话,无论是开会、喊广播,或是平时安排生产任务,他每讲一句话后面总要带一个是不是的尾巴:“全体社员同志们(是不是),请注意啦(是不是)!今天早晨男女老少一起到学堂前吃忆苦餐(是不是),召开忆苦思甜大会(是不是)!自己带碗筷(是不是)!忠不忠(是不是),看行动(是不是)!请大家马上起床(是不是),八点钟开餐(是不是)!……”

  冬天的早晨天亮得晚,那时我们家乡还没有电灯,照明是用煤油灯。母亲点亮了灯盏,把我们兄弟姐妹喊起来穿衣服,洗脸,一起去参加忆苦思甜会。天气有点寒冷,我和弟弟有点赖床,不想起来,被母亲掀掉了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母亲给了我们一人一只土碗,一双筷子。好动的弟弟拿筷子敲打着碗沿,被母亲训斥了一顿。


  阡陌小路上冻着狗牙齿白霜,脚踏上去吱吱作响。我们全家8口人(爷爷、奶奶、父母、我、两个弟弟和姐姐)顶着凛冽的寒风,手里拿着碗筷,来到了吃忆苦餐、开忆苦思甜会的地方——学堂前。有些顽皮的孩子将手里的筷子敲打着碗边,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像一首很不协调的交响曲。全生产队90多名男女老少陆陆续续地集中来到了学堂前的禾坪里。禾坪里放着4张八仙桌,还有3条长桌(生产队记工分、开会用的办公桌),大人们就八九十个人围成一桌,等待着忆苦餐上来。有五六个妇女在禾坪旁边的记工员刘徐灿家里忙着做忆苦餐。

  两个男人抬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牛锅出来了,锅里面装着青萝卜叶子与碎米熬在一起的稀粥——这就是今天早晨我们要吃的忆苦餐。

  王永红扯着嗓子大声说:“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舵手、伟大统帅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是不是),不忘阶级苦(是不是),牢记血泪仇(是不是)!今天是大年初一(是不是),我们学堂前生产队举行吃忆苦餐(是不是),召开忆苦思甜大会(是不是),是反修防修、狠抓阶级教育的需要(是不是)!是贯彻伟大领袖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指示需要(是不是)。首先请我们生产队在旧社会与地主有着血海深仇的贫苦农民欧大冬老同志作忆苦报告(是不是),大家鼓掌欢迎(是不是)!”

  欧大冬是我们家的邻居。听我爷爷奶奶说,他过去并不是我们这块地方的人,解放前夕与我们邻居的寡妇结合在一起,土改时就成为了我们这里的人。

  欧大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本来个子不高,加上背有点弯驼,就更显得矮了。他来到大牛锅更前,用勺子舀起一勺稀粥,放进了自己所带来的土碗里,激动地说:“亲爱的贫下中农阶级兄弟姐妹们,今天大队革委会主任王永红同志组织大家吃忆苦餐,我认为是意义非常伟大。从旧社会过来的同志都吃过苦,可生在红旗下,长在甜水里的青年人不知道旧社会的苦,所以,我给大家讲讲旧社会我受的苦难!”

  欧大冬喝了一口稀粥,接着说:“其实,今天这忆苦餐很好吃,有萝卜叶子,还有碎米。可在旧社会,哪有这样好的稀粥喝呢?我小时候父亲死得早,从小跟着小脚娘过日子。家里没有田土,我从小就捉泥鳅鳝鱼卖,卖点钱籴点米糊口。一次,我捉了两三斤泥鳅鱼送到一个大户人家去卖。大户人家养了一条看门狗,这狗一见我就奔过来,我跑不赢,脚腿被狗咬掉了一块肉,鲜血淋淋。把我篓子里的泥鳅鱼摔了一地。我顾不上腿痛,往地上拾捡那些在地上爬滚的泥鳅鱼。这时,大户人家的一个儿子出来了,他正拿着一把菜刀玩,看见我拾捡鱼,就拿起菜刀斩杀地上的泥鳅。我求他不要斩杀了鱼,泥鳅鱼我要卖钱的。可他偏不听,还哈哈大笑说:‘我就要杀鱼,我就要杀鱼!’可怜我的泥鳅鱼被他斩断了一大半。斩断了的泥鳅谁会买呢?……”

  这时,生产队的副队长刘合青举着拳头,呼喊着口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大人们立即也跟着他举手喊起了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到地主恶霸!”“打到地主恶霸!”我们这些小孩子当时还没有这种阶级斗争意识,觉得很好玩,就把手中的筷子举起来了。

  欧大冬老人接下来讲了另一个受苦的故事。讲他家里没有米吃,到山上挖土茯苓吃,可这土茯苓吃多了塞肠,拉屎不出,他就用柴子去挖,结果把屁眼挖烂了,出了好多血。欧大冬老人说着说着,竟然把他受苦的时间说成是1960年。这下子可急坏了王永红。他赶快帮助纠正说是1940年。可欧大冬硬说是1960,没有记错。王永红就没让他再讲下去了。

  王永红马上宣布:吃忆苦餐!大家排着队到大牛锅边来盛稀粥,盛到了稀粥的人就围着几张桌子喝着。王永红带来了大队革委会买的一架电唱机(放在王家里),开始播放那首在当时很流行的《不忘阶级苦》歌曲,歌词有四五段,第一段是:“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止不住的辛酸泪,挂在胸……”

  全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就在这凄苦的音乐声中,吃完了1969年新春第一天的早餐——忆苦餐。


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批斗会

  1969年春耕时节的一天晚上,我们家还没有吃晚饭,就听见王永红的嗓音在广播喇叭里叫开了:“全体社员同志们(是不是),今天晚上到学堂前开大会(是不是)!谁都不准旷会(是不是)!”那时,王永红是我们那儿的土地神,他说的话,谁要是不听,他就可以随时开你的批斗会。

  草率地吃了晚饭,母亲就要姐姐带着我们先去,她还要喂猪潲。让我们先去,是防止点名,点到我们家时,只要有人答应,就不会作旷会论处(旷一次会扣6个工分)

  社员群众到得差不多了,男女老少几十号人无法全坐在生产队的记工室里,后来的人就在记工室外边的一间堂屋里。大家都不知道今天晚上开会的主题,反正一切都是听王永红的。

  令所有参会人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晚上开的竟然是割资本主义尾巴批斗会!王永红今天喝了酒,脸上绯红,嘴里酒气喷喷,大声说,今天晚上要召开一个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批斗会,先让副队长刘合青揭露问题。

  刘合青说,他今天上午到各户社员自留地侦查,发现记工员刘徐灿把家里的黄粪和人尿浇到了自家私留地种菜,还有毛二崽家自留地有猪粪!

  王永红就宣布说:这种现象就是搞资本主义!属于资本主义尾巴,一定要割掉!

  我们这些孩子,听不明白王永红所讲的话:为什么自己屙出来的屎尿浇种自家的自留地,就是什么资本主义了,还带着一个尾巴”?看见王永红非常气愤的样子,感觉记工员刘徐灿今天在劫难逃。

  接着,王永红要刘徐灿自己低头认罪,承认错误。刘徐灿是我们学堂前生产队读了点书的人,他的字写得好,担任着生产队的记工员。那时,天天晚上要记工分,每家派一个人到刘徐灿家里核对工分。主要是核对论定额做事记工分那一块。如:拔秧60,记一个工分;插秧一亩记12个工分;积土肥一担记2个工分;拾捡狗屎3斤记一个工分,牛屎6斤记一个工分等等。我们家常派我去,我那时非常仰慕他写的字。

  刘徐灿并不认罪,他大声争辩说:“我家6个人(4个孩子),餐餐都要吃饭吃菜,我拿点屎尿种蔬菜,有什么不行?犯了那条王法?”

  刘徐灿的对抗,惹起了王永红的极大不满,他盛气凌人地来到刘徐灿面前,指着刘徐灿的鼻子,大声喝道:“刘徐灿(是不是),你今天要老老实实认罪(是不是)!个个都像你把肥料浇到自留地里(是不是),集体稻田里怎么办(是不是)?你这不是搞资本主义是什么(是不是)?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是不是),农村这块阵地社会主义如果不去占领(是不是),资本主义必然会去占领(是不是)!你把屎尿肥料浇在自留地里(是不是),就是资本主义行为(是不是)!今天非要割掉你这个资本主义的尾巴不可(是不是)!”

  刘徐灿还是争辩着说:“我家的蔬菜也要施点肥呀!人不吃饭怎么活,菜没有肥料怎么长?”

  王永红气急败坏地训斥道:“你还强词夺理(是不是),你要反攻倒算(是不是)!”说完,就和刘合青合计要大家发言,批判刘徐灿的资本主义思想和行为。

  可是,并没有人发言批判刘徐灿,使得场面冷了下来。王永红有些急了,就指名道姓地点着名字,要刘秋华发言。刘秋华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不太会说话,被王永红逼迫了半天才勉强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令王永红很不满意。王永红又指着他本家兄弟王小松发言。

  王小松当过几年志愿兵,复员回乡后当过几年生产队长。后来,王永红说他太右倾了,就自己兼任生产队长。王小松说:“刘徐灿,你不该在春耕大忙时节,生产队集体田里正需要肥料的时候,把屎尿浇到自留地里。这是自私自利的表现。你要种菜,自然需要肥料。可以等到春插以后再聚点肥料浇菜呀!”

  王小松这种和风细雨、就事论事的发言令王永红也不满意,他就指示要刘天奇发言。刘天奇是王永红的连襟,自然领会王永红要他发言的目的。刘天奇年轻,上过初中,被王永红推荐到了公社农机站当修理工,吃社筹粮。他先是朗读一条毛主席语录:“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接着,他开始上纲上线了,说刘徐灿出身富裕中农家庭,他父亲是流氓,母亲是富家小姐。刘徐灿一贯对社会主义怀恨在心,我们生产队现在记工用的房子是土改时期没收他家的,他经常说这是他家的财产,总有一日要收回。现在他把肥料浇到自家自留地里,就是对抗社会主义集体,煽动搞资本主义!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新表现!大家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他的反动阶级孝子贤孙的真面目。


  听刘天奇这一番揭穿老底的发言,立刻激起了几个红卫兵的极大愤怒。一个名叫文石乃的红卫兵,立刻站了起来,大声高呼口号:“打倒资本主义分子刘徐灿!”“割掉刘徐灿的资本主义尾巴!”许多不明事理的人也都跟着喊起了口号。那时,凡是开会,一旦呼喊口号,气氛就浓厚了,斗争会的火药味就呛人了。

  几个红卫兵立刻动手把刘徐灿拉到了房屋正中,要他跪下。刘徐灿死也不弯脚,文石乃和另外两个红卫兵搃着他的衣领,按住他的脖颈,用脚踢了他几下,强行要刘徐灿跪下了。

  “刘徐灿你认罪不认罪?”王永红大声喝问。

  “我没有罪,认什么认?!”刘徐灿昂起了头颅,反问着。

  文石乃一个踹脚把刘徐灿踹倒了,另外两个红卫兵又把他搃起来了。这时,刘天奇走过来,按住刘徐灿的头,叫他低头认罪,并且说:“低不低头?不低头要你坐牢!”

  刘徐灿被人按着头磕了几下,算是向全体社员低头认罪了。

  最后,王永红宣布说,批斗刘徐灿暂时为止。割资本主义尾巴是阶级斗争,阶级斗争要年年斗,月月斗,天天斗!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大会散了。

破四旧批斗会

  1972626,这天是大队赤脚医生张炳胜50岁生日。

  张医生人缘好,加上兄弟姐妹较多,很多人不请自来,他无法拒绝这份亲情。亲戚朋友带来了鞭炮,谁知这鞭炮一放,震动了附近的父老乡亲。他们有的自己抱来了酒菜,有的送一两只鸡鸭,有的送一两斤猪肉,有的买了布料,有的塞给张医生两三块钱作为礼品。亲朋戚友与父老乡亲们的光临,张医生不好拒之门外,只好就用他们送来的东西招待他们。因为客人来得多,酒席摆了10来桌。其时,爷爷带着我也去张家喝了贺寿酒。

  可第二天晚上6点钟,王永红又在广播里下了紧急通知,要全体社员到学堂前开大会。那时生产队里开大会是王永红下的一道死命令,你不去就要罚没你6个工分,这一着吓得没有人敢缺会。当全队社员来到学堂前时,禾坪前用大门叶子架起了一个会台。台前两根杉木竖起,上面挂着横幅:“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批斗大会。

  谁犯四旧罪了?要批斗谁啊?

  过了一会儿,王永红宣布大会开始。他先用他的大嗓子配着是不是的尾巴音,讲了一通批四旧的伟大意义,接着,吆喝着红卫兵,把恢复四旧的四旧分子张炳胜拉上了台。

  我们看傻了眼,昨天张医生才过50大寿了呀!怎么今天就成了恢复四旧的坏分子了呢?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昨天张炳胜过50大寿,王永红觉得在阶级斗争日日讲时期,做生日酒也是阶级斗争的表现,事情发生在他管的生产队,不反映是政治嗅觉不灵,另外他的内心深处怀有对张炳胜人缘好的嫉恨。当天他就去公社革委会作了夸大汇报(说张医生过生日人客络绎不绝,鱼肉吃不完发臭了,鸡鸭无数飞跑了等等等等)。公社革委会主任曾经在我们生产队蹲过点,且吃住在王永红家里。听了王永红的说词,觉得自己在是非问题上要敏感些,就拿张医生过生日的事上纲上线,定性为恢复四旧。指示王永红将张医生作为恢复四旧的典型,先在生产队举行批斗会,再上报公社。

  王永红回来后,也就是627日下午,他带领大队的基干民兵到张家要强行没收张医生过生日接受的生日礼物(钱币、衣料等礼品)。张医生的父母和儿女守在门口,不让民兵进屋。王永红带着红卫兵闯进来,不容分说,把张医生用绳索勒起来,威胁他把礼物交出来。胆小怕事的的张炳胜就要老伴把所有的礼物全部交出来。于是,就有了今天晚上这场破四旧批斗会。

  会上摆着没收来的张炳胜过生日的礼物,王永红说是这就是恢复四旧的物品。要大家上台发言揭发批判。


  上台发言的仅有3个年轻的红卫兵,都是一个腔调,说一些当时阶级斗争的套话。

  最后要张炳胜作检讨。张炳胜无奈,就讲了自己过生日,接受了亲戚朋友的礼物,承认这是恢复四旧”,愿意接受贫下中农和红卫兵的批斗。希望大家以他为戒,过生日不要请客接礼,不要摆宴席。

  王永红觉得达到了目的,就宣布没收张炳胜大搞四旧的礼物,发给全大队的五保户

  张炳胜下台后,王永红还讲了一通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说有人暗中祭奠祖宗,焚香,烧纸钱,这些都是恢复四旧。要大家提高革命警惕,防止阶级敌人用迷信活动麻醉革命群众。

  张炳胜过生日这件事在后来的拨乱反正中平了反,所没收的物品也以相应的价钱退给了张家。但是这次生日事件给张家,特别是给张炳胜的精神打击非常大,受到的伤害也非常严重。

活学活用讲用会

  20世纪60年代,林彪提出了实用主义的学毛著的方法。他说,学习毛泽东著作要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林彪关于学毛著的一系列讲话和指示,在全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那时,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简称毛著”),经常举行讲用会。

  1970年冬季的一个白天,因下大雪不能出工搞冬种,生产队长王永红把全体社员男女老少召集到学堂前记工房召开活学活用毛著讲用会。这时公社革委会夏主任在我们生产队蹲点办队,住在王永红家里。夏主任自然成为了这次讲用会的主持人。讲用会开始,夏主任讲了一大通关于活学活用毛著的伟大意义。他还讲了学哲学的重要性,其中说到一个抓主要矛盾问题,至今还记得他讲了一句很形象的比喻,牵牛牵鼻子,矛盾分主次。夏主任讲完以后,就要社员群众联系实际讲活学活用毛著的体会。

  首先站出来讲用的是一个大家喊他叫兔子的人,他的大名叫刘宗先。他是中共党员,他说:“我今天讲用,就讲我学了毛主席语录,要破四旧’,四新,我就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把我们家的祖宗牌位砸烂了,烧掉了!祖宗牌子是四旧的东西,我砸了它,烧了它。忠不忠,看行动,我这就是革命行动……”

  王永红鼓起了掌,可响应的掌声不够热烈,这是憨厚农民本性的木讷,却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着兔子的不是。王永红马上站了起来,黑着脸,指责私语者,:“刘宗先的活学活用讲得很好(是不是)!你们为什么不鼓掌(是不是)!反而乱议论(是不是)。他学了就用(是不是)!他讲得好,大家就按照他那样去讲(是不是)!”

  冷静了一会,狗古(大名叫欧大乃)接上了话把子。他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斗私批修。我学了这条语录后,就深挖头脑中的私字。我父亲曾经旷了1天工,你们猜他干什么去了?他把自留地里的辣椒、茄子摘了,挑到下洞场上卖了。卖了46角钱,他不投资放集体里,兜进了自己腰包里。我今天要揭发检举他的资本主义思想行为和自私自利的表现!”

  狗古说完,还朝坐在旮旯里的他父亲毛脑望了一眼。他父亲眼睛里喷着火,咬着牙齿,瞪着他。

  夏主任马上说了表扬狗古的几句话,说他敢于揭资本主义的盖子,敢于向搞资本主义单干的父亲宣战,是一种革命行为,值得大家学习!大家就要像他那样,狠斗私字一闪念,灵魂深处闹革命!

  在夏主任的鼓舞下,发言的人渐渐多起来了。年纪还没满14岁的刘光仔抢着要发言,举着手站了起来。王永红就要他先讲。

  刘光仔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我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做了几件好事。第一件是我看见路上有狗屎、牛屎,我用手捧着放进了集体的稻田里,肥集体的禾苗;第二件是我早晨养牛时,看见二胯子偷割了集体种的红薯叶,他这是损公肥私,我要检举揭发他;第三件事我们家黄牯牛和田季乃家的黑牯牛斗架,我没有私心,我先打了我们家的黄牯牛,没有打田季乃家的黑牯牛……”

  刘光仔的讲用立刻博得了夏主任的鼓掌,有几个人也跟着鼓起了掌。夏主任说:“刘光仔人小志气高,小小年级就懂得要做好事,这说明我们革命后继有人!”


  夏主任看见讲用的尽是男同胞,没有女同志,就点名妇女队长李伏姬讲用。李伏姬脸上起了红晕,有点羞涩。夏主任点将,她不得不讲,她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我按照毛主席指示办事,关心帮助他人。五保户彭四奶奶没有柴火做饭,我上山砍了几把柴火送给她。她的衣服破烂了,我帮她缝补了几件。另外,她生病出不得门,我帮她喊了赤脚医生给她看病。停了一会,李伏姬又说,“伟大领袖毛主席又教导我们说,谦虚使人进步。我还做得很不够,今后一定认真学习红宝书,多做好事。

  这时,一个女青年站起来,要求讲用。夏主任马上支持,要她讲。她叫张小云,新近加入了红卫兵组织,她爸爸是木匠。她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检举揭发我爹爹他做木匠,偷了生产队的两根杉树,在家里做成水桶挑到了市场上卖,卖了6块钱,我要他把钱交给生产队,他不交,还骂我。他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自私自利!我是红卫兵,要与他划清界限!要造资本主义的反!”

  夏主任和王永红带头鼓起了掌,有些人也跟着拍起了巴掌。夏主任站起来表扬张小云,说她是心明眼亮思想红,阶级斗争弦绷得紧,是毛主席的好红卫兵,是红色革命接班人!

  要求讲用的人越来越多,杨新仔和邓祖乃4个青年同时站起来,要求讲用。夏主任见了很高兴,就要他们4个人轮流讲。邓祖乃抢先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做好事不留名。我和杨新仔、何五仔,还有牛仔4个人,做了几次无名英雄。出了4天晚上夜工,割了6亩多田禾,何五仔割破了手指,流了好多血,不吭声,第二天照样出工,我们没有记工分;我们4个人还扯了1000多只秧,也没有要工分。晚上我们还在集体仓库里守夜守谷,被蠓子(蚊子)咬得全身红肿,我们不吭声。我们自愿守集体仓库,没有记工分。这是我们活学活用毛主席语录后的实际行动。本来我们做了无名英雄是不能说的,看见大家活学活用,我们也讲我们的活学活用。

  “做得好!讲得好!无名英雄也要讲,不讲谁知道你是英雄呢?”夏主任高兴地站起来拍着巴掌。

  接下来,有一个老年人讲用,他讲的是犁田时不往牛背上抽鞭子,而是自己使劲推着犁铧往前走。牛耕田累了,用自己家里的猪潲喂牛,保护集体耕牛。

  ……

  看见讲用会开得好,王永红说了一番表扬鼓励的话,最后请夏主任作了总结发言。后来这个讲用会得到了公社的表扬,还引来了别的地方的人来学习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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