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875:修身之难
文摘
2024-10-25 07:01
上海
秋八月丙子,上谓群臣曰:“朕开直言之路,以利国也,而比来上封事者多讦人细事,自今复有为是者,朕当以谗人罪之。”冬十一月庚午,葬文德皇后于昭陵。将军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统士众出肃章门。帝夜使宫官至二人所,士及开营内之。志玄闭门不纳,曰:“军门不可夜开。”帝复为文刻之石,称:“皇后节俭,遗言薄葬,以为‘盗贼之心,止求珍货,既无珍货,复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复如此。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为己有。今因九嵕山为陵,凿石之工才百余人,数十日而毕。不藏金玉,人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几奸盗息心,存没无累,当使百世子孙奉以为法。”上念后不已,于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尝引魏徵同登,使视之。徵熟视之曰:“臣昏眊,不能见。”上指示之,徵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则臣固见之矣。”上泣,为之毁观。十二月戊寅,朱俱波、甘棠遣使入贡。朱俱波在葱岭之北,去瓜州二千八百里。甘棠在大海南。上曰:“中国既安,四夷自服。然朕不能无惧,昔秦始皇威振胡、越,二世而亡,唯诸公匡其不逮耳。”魏王泰有宠于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轻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让之曰:“隋文帝时,一品以下皆为诸王所颠踬,彼岂非天子儿邪?朕但不听诸子纵横耳,闻三品以上皆轻之,我若纵之,岂不能折辱公辈乎?”房玄龄等皆惶惧流汗拜谢。魏徵独正色曰:“臣窃计当今群臣,心无敢轻魏王者。在礼,臣、子一也。《春秋》: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礼。若纪纲大坏,固所不论。圣明在上,魏王必无顿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使多行无礼,卒皆夷灭,又足法乎?”上悦,曰:“理到之语,不得不服。朕以私爱忘公义,向者之忿,自谓不疑,及闻徵言,方知理屈。人主发言何得容易乎?”上曰:“法令不可数变,数变则烦,官长不能尽记。又前后差违,吏得以为奸。自今变法,皆宜详慎而行之。”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言:“宣、饶二州银大发采之,岁可得数百万缗。”上曰:“朕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可以利民耳。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未尝进一贤,退一不肖,而专言税银之利。昔尧、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俟我邪?”是岁,更命统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都尉。凡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关内二百六十一,皆隶诸卫及东宫六率。凡上府兵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队,队有正。十人为火,火有长。每人兵甲粮装各有数,皆自备,输之库,有征行则给之。年二十为兵,六十而免。其能骑射者为越骑,其余为步兵。每岁季冬,折冲都尉帅其属教战,当给马者官予其直市之。凡当宿卫者番上,兵部以远近给番,远疏、近数,皆一月而更。1 秋,八月十九日,皇帝对群臣说:“朕开直言之路,以利国家,而最近上亲启密奏的,多是攻讦别人的小事。从今天开始,以后再有说这些的,朕当治他们谗人之罪。2 冬,十一月四日,葬文德皇后于昭陵。将军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统士众出肃章门。皇帝夜里派宦官到二人处,宇文士及开营接纳;段志玄闭门不纳,说:“军门不可夜开。”皇帝又撰文刻碑,称:“皇后节俭,遗言薄葬,认为‘盗贼之心,止求珍货;既无珍货,复何所求’。朕之本意,也是如此。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要把宝物陪葬在陵墓中,才认为是自己所有?如今以九嵕山为陵,凿石工匠才一百余人,几十天就完工。不藏金玉,人马、器皿都用土木,具备形式而已——这样可以让盗墓贼都死心,死者和生者都不会受害。应当让百世子孙,都效法奉行。”皇帝对皇后思念不已,在苑中修筑高楼,登楼以望昭陵。曾经带着魏徵一起,让他观看。魏徵瞪着眼睛看了半天,说:“臣老眼昏花,看不见。”皇帝指给他看,魏徵说:“臣以为陛下望献陵(李渊墓),如果是昭陵,那臣当然看见了。”皇帝流泪,为此拆毁高楼。3 十二月二十二日,朱俱波(新疆叶城县)、甘棠遣使入贡。朱俱波在葱岭之北,离瓜州(甘肃瓜州县)三千八百里。甘棠在大海之南。皇帝说:“中国既安,四夷自服。但是朕不能无惧,当初秦始皇威振胡、越,二世而亡。只盼诸公能匡正我的错误!”4 魏王李泰有宠于皇帝,有人说三品以上官员多轻视魏王。皇帝怒,召见三品以上官员,脸色严厉,斥责他们说:“隋文帝时,一品以下都要被诸王殴打挫辱,那些亲王难道不是天子的儿子吗?朕只是不让儿子们纵横而已,听说三品以上官员都轻视他们,我如果放纵他们,岂不能折辱你们吗?”房玄龄等都惶惧流汗,跪拜谢罪。唯独魏徵正色说:“臣心底里认为,当今群臣,内心并没有人敢轻视魏王。在礼制上,臣子和儿子地位是一样的。《春秋》说:‘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三品以上都是公卿,陛下也尊重礼敬的,如果纪纲大坏,固不必说;如今圣明在上,魏王必无挫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让他们多行无礼,最终导致夷灭,又足以效法吗?”皇帝喜悦,说:“理到之语,不得不服。朕以私爱忘公义,之前愤怒,自以为理直气壮,等到听了魏徵的话,才知道是自己理屈。人主发言,不能轻率啊!”5 皇帝说:“法令不可经常改变。经常变,就太烦琐,官员不能都记住;又前后不一致,官吏得以玩弄条文,作奸犯科。从今天开始,修改法律,都应该研究详熟,再谨慎推行。”6 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言:“宣州、饶州二州发现银矿;如果开采,一年收入可得数百万缗。”皇帝说:“朕贵为天子,缺的不是钱,只恨没有好的建议可以利民而已。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你从未举荐一个贤才,也没有斥退过一个不肖之人,而专言税银之利。当初尧、舜把璧玉抛弃于山中,把珍珠投于山谷;汉朝的桓帝、灵帝则聚敛钱财为自己私藏——你是要我效仿桓帝、灵帝吗?”7 本年,把“统军”改为“折冲都尉”,“别将”改为“果毅都尉”。全国分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个;其中关内有二百六十一府,都隶属于诸卫及东宫六率。上府有兵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三百人为一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一队,队有正;十人为一火,火有长。每人兵甲、粮装各有规定数量,都由士卒自备,送缴入库;有征召入营时,再发放给士兵。人民年满二十岁,开始服兵役;六十岁免役。能骑射者为越骑,其余为步兵。每年年底,折冲都尉率其部属举行军事训练;自己携带马匹入伍的,由兵府按市价收购马匹。轮派到京师宿卫部队的,兵部按路程远近安排次数:离得远的次数少,离得近的次数多,在京师服役时间都是一个月就轮换。
“朕以私爱忘公义,向者之忿,自谓不疑,及闻徵言,方知理屈。人主发言何得容易乎?”
我们常讲“修齐治平”,可是第一步修身,就非常的不容易。不仅仅他本人有这个意识,并且内有长孙皇后,外有魏征来协助他做好修身但是呢,即便如此,依旧压不住他自身的习性,用一个词语来讲就是“原形毕露”了唯有知性,知命,才能有机会在“修身”上做出一点功夫来。所以比较而言,这一点长孙皇后就比李世民强的多。她是知性知命的,因此在行为上,能够做到知与行合一,内外一致。估计我是做不到李世民这种,能够在愤怒的情况下还能听得进去道理 ,并且转为喜悦。李世民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听到好的建议,来匡正自己的言行,来弥补自己的所缺。这种“诚意”一直从大大小小的行为上得到积累,所以,他才能做到上面那种情绪的切换。“诚意”就像人心神上的一盏明灯,有它在,人犯错就能改错,能改错就能胜己。国君能改错,就能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