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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前太子李承乾、顺阳王李泰
【原文】
丁巳,诏太子知左、右屯营兵马事,其大将军以下并受处分。
薛延陀真珠可汗使其侄突利设来纳币,献马五万匹,牛、橐驼万头,羊十万口。庚申,突利设献馔,上御相思殿,大飨群臣,设十部乐,突利设再拜上寿,赐赉甚厚。
契苾何力上言:“薛延陀不可与婚。”
上曰:“吾已许之矣,岂可为天子而食言乎?”
何力对曰:“臣非欲陛下遽绝之也,愿且迁延其事。臣闻古有亲迎之礼,若敕夷男使亲迎,虽不至京师,亦应至灵州。彼必不敢来,则绝之有名矣。夷男性刚戾,既不成婚,其下复携贰,不过一二年必病死,二子争立,则可以坐制之矣。”
上从之,乃征真珠可汗使亲迎,仍发诏将幸灵州与之会。
真珠大喜,欲诣灵州,其臣谏曰:“脱为所留,悔之无及!”
真珠曰:“吾闻唐天子有圣德,我得身往见之,死无所恨,且漠北必当有主。我行决矣,勿复多言!”
上发使三道,受其所献杂蓄。薛延陀先无库厩,真珠调敛诸部,往返万里,道涉沙碛,无水草,耗死将半,失期不至。议者或以为聘财未备而与为婚,将使戎狄轻中国。上乃下诏绝其婚,停幸灵州,追还三使。
褚遂良上疏,以为:
“薛延陀本一俟斤,陛下荡平沙塞,万里萧条,余寇奔波,须有酋长,玺书鼓纛,立为可汗。比者复降鸿私,许其姻媾,西告吐蕃,北谕思摩,中国童幼,靡不知之。御幸北门,受其献食,群臣四夷,宴乐终日。咸言陛下欲安百姓,不爱一女,凡在含生,孰不怀德?
今一朝生进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为国家惜兹声听。所顾甚少,所失殊多,嫌隙既生,必构边患。彼国蓄见欺之怒,此民怀负约之惭,恐非所以服远人、训戎士也。陛下君临天下十有七载,以仁恩结庶类,以信义抚戎夷,莫不欣然。负之无力,何惜不使有始有卒乎?
夫龙沙以北,部落无算,中国诛之,终不能尽,当怀之以德,使为恶者在夷不在华,失信者在彼不在此,则尧、舜、禹、汤不及陛下远矣!”上不听。
是时,群臣多言:“国家既许其婚,受其聘币,不可失信戎狄,更生边患。”
上曰:
“卿曹皆知古而不知今。昔汉初匈奴强,中国弱,故饰子女、捐金絮以饵之,得事之宜。今中国强,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击胡骑数万。薛延陀所以匍匐稽颡,惟我所欲,不敢骄慢者,以新为君长,杂姓非其种族,欲假中国之势以威服之耳。彼同罗、仆骨、回纥等十余部,兵各数万,并力攻之,立可破灭,所以不敢发者,畏中国所立故也。
今以女妻之,彼自恃大国之婿,杂姓谁敢不服!戎狄人面兽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今吾绝其婚,杀其礼,杂姓知我弃之,不日将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
臣光曰:孔子称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唐太宗审知薛延陀不可妻,则初勿许其婚可也。既许之矣,乃复恃强弃信而绝之,虽灭薛延陀,犹可羞也。王者发言出令,可不慎哉?
上曰:“盖苏文弑其君而专国政,诚不可忍。以今日兵力,取之不难,但不欲劳百姓,吾欲且使契丹、靺鞨扰之,何如?”
长孙无忌曰:“盖苏文自知罪大,畏大国之讨,必严设守备,陛下少为之隐忍,彼得以自安,必更骄惰,愈肆其恶,然后讨之,未晚也。”
上曰:“善!”戊辰,诏以高丽王藏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遣使持节册命。
丙子,徙东莱王泰为顺阳王。
初,太子承乾失德,上密谓中书侍郎兼左庶子杜正伦曰:“吾儿足疾乃可耳,但疏远贤良,狎昵群小,卿可察之。果不可教示,当来告我。”
正伦屡谏,不听,乃以上语告之。太子抗表以闻,上责正伦漏泄,
对曰:“臣以此恐之,冀其迁善耳。”
上怒,出正伦为谷州刺史。及承乾败,秋七月辛卯,复左迁正伦为交州都督。
初,魏徵尝荐正伦及侯君集有宰相材,请以君集为仆射,且曰:“国家安不忘危,不可无大将,诸卫兵马宜委君集专知。”
上以君集好夸诞,不用。及正伦以罪黜,君集谋反诛,上始疑徵阿党。又有言徵自录前后谏辞以示起居郎褚遂良者,上愈不悦,乃罢叔玉尚主,而踣所撰碑。
【原文华译】
1 闰六月十日,皇帝下诏,命太子掌管左、右屯营兵马事,大将军以下都受太子指挥。
2 薛延陀真珠可汗派他的侄子突利设来进贡,献马五万匹,牛及骆驼一万头,羊十万只。闰六月十三日,突利设摆设宴会,太宗登临相思殿,大宴群臣,用十部乐(贞观中,平高昌,收其乐,合为十部乐。即燕乐、清商乐、西凉乐、天竺乐、高丽乐、龟兹乐、安国乐、疏勒乐、康国乐、高昌乐。参阅《通典·乐六》《新唐书·礼乐志十一》)演奏,突利设再拜祝酒,太宗对他赏赐甚厚。
契苾何力上言说:“不可与薛延陀联姻。”
太宗说:“我已经许诺他了,岂可为天子而食言!”
契苾何力回答说:“臣不是要陛下马上回绝,只是希望暂且拖延其事。臣听闻,古人有亲迎之礼,如果敕令夷男(薛延陀真珠可汗)亲自来迎亲,就算不到京师,至少也应该到灵州;他必定不敢来,那与他绝婚就有理由了。夷男性格刚戾,既不能成婚,他的部下又心怀二心,不过一二年,必然病死,二子争立,那我们就可以坐而制之了!”
太宗听从,于是征召真珠可汗,让他亲自来迎亲,并发诏说,皇帝将亲自到灵州与他相会。
真珠可汗大喜,准备前往灵州,他的臣下进谏说:“如果去了被扣留,悔之无及!”
真珠说:“我听闻唐天子有圣德,我能亲身前往去见他,死而无憾,况且就算我死了,漠北也必当有它的君主。我决意前往,不必多言!”
太宗发出三道使者,接受真珠所献杂畜。薛延陀本来没有马厩、府库,真珠向诸部临时征收,往返万里,沿途都是沙漠,没有水草,牲畜耗死将近一半,没有能够按期抵达。
朝议的人认为他聘礼没有备齐而与他结婚,将使戎狄轻视中国,太宗于是下诏与他断绝婚约,停止前往灵州,追还三路使节。
褚遂良上疏,认为:
“薛延陀本是一个部落首领,陛下荡平沙塞,万里萧条,余寇奔波,须有酋长,于是赐给他玺书鼓纛,封为可汗。近来又降下私恩,许诺婚姻,西告吐蕃,北谕思摩,中国童幼,无人不知。陛下亲到北门,受其献食,群臣四夷,宴乐终日。都说陛下为了百姓平安,不爱惜自己的女儿,天下苍生,无不感怀陛下的仁德。
如今一朝之间,生进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为国家惋惜声誉从此受损;所得甚少,所失很多,嫌隙既生,必然构成边患。他们蓄积被欺骗的愤怒,我国人民则心怀自己毁约的羞惭,恐怕这不是怀服远人、训诫战士的方法。陛下君临天下,已经十七年,以仁恩相结于百姓,以信义慰抚戎夷,无不欣然,欺负他们,没有什么益处,为什么不能有始有终呢!
那沙漠以北,部落多不胜数,中国诛讨他们,也不能全部消灭,应当怀之以德,让为恶者在夷不在华,失信者在他不在我,则尧、舜、禹、汤,也远远不如陛下了!”
太宗不听。
当时,群臣多言:“国家既已许诺他婚姻,接受他的聘礼,不可失信于戎狄,再生边患。”
太宗说:
“你们都只能知古,不能知今。汉朝初年,匈奴强大,中国弱小,所以以子女金帛来引诱他们,是合适的策略。如今中国强大,戎狄弱小,以我步兵一千,可以攻击胡人骑兵数万。
薛延陀之所以匍匐叩头,惟我所欲,不敢骄慢,是因为他新为君长,所统治的杂姓又不是自己本族,所以要借中国之势以威服他人而已。他与罗部落、仆骨部落、回纥部落等十余部,各有数万兵马,如果他们联合攻击,薛延陀立即破灭,之所以不敢发动,是畏惧他是中国所立。
如今我再把女儿嫁给他为妻,他自恃大国女婿,杂姓谁敢不服!戎狄人面兽心,一旦稍微不得意,必然反噬为害。如今我断绝他的婚约,降低他的礼遇,杂姓知道我弃绝他,很快就会把他的汗国瓜分了。你们记着我今天的话。”
【司马光曰】
孔子称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唐太宗如果之前就知道不能把公主嫁给薛延陀为妻,那当初不要许婚就可以了;既然已经许诺,又仗恃自己强大,抛弃信义而与他断绝关系,就算是这样能灭了薛延陀,也是羞耻。王者发言出令,能不谨慎吗!
3 太宗说:“盖苏文(前文所述高丽权臣泉盖苏文,本名渊盖苏文,唐朝避李渊名讳改称泉盖苏文,以下称盖苏文)弑杀其君而专揽国政,诚然不可忍。以今日兵力,取之不难,但我不想劳动百姓,暂且派契丹人、靺鞨人骚扰他,如何?”
长孙无忌说:“盖苏文自知罪大,畏惧大国讨伐,必定严设守备,陛下姑且隐忍,他安心下来,必定更加骄惰,放肆作恶,然后讨伐,也不算晚。”
太宗说:“善!”
闰六月二十一日,下诏以高丽王高藏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遣使持节册命。
4 闰六月二十九日,改封东莱王李泰为顺阳王。
5 当初,太子李承乾失德,太宗秘密对中书侍郎兼左庶子杜正伦说:“我这儿子,有足疾倒也没关系,但是疏远贤良,狎昵群小,你可以仔细观察他。如果确实教不好,你就告诉我。”
杜正伦屡次进谏,太子不听,于是把太宗的话告诉他。太子不满,上表质问太宗,太宗责备杜正伦泄露他的话,
杜正伦回答说:“我拿陛下的话来警告他,希望他能改正而已。”
太宗怒,外放杜正伦为穀州刺史。等到李承乾倒台,秋,七月十四日,再将杜正伦贬为交州都督。
当初,魏徵推荐杜正伦及侯君集有宰相材,请任命侯君集为仆射,并且说:“国家安不忘危,不可无大将,诸禁军兵马应该交给侯君集掌管。”
太宗认为侯君集喜欢夸大荒诞,不用。等到杜正伦以罪被黜,侯君集谋反被诛,太宗开始怀疑魏徵结党营私。又有人说魏徵抄录前后进谏皇帝的话,出示给起居郎褚遂良,太宗更加不悦,于是收回公主下嫁魏叔玉的承诺,并且推倒自己亲笔为魏徵撰写的墓碑。
【学以致用】
思考几点
01,关于对待薛延陀事件的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的人,固执的毛病就特别明显?
对企业领导者来讲,固执,也是老板致命伤之一。
李世民是贞观二十三年去世,此时是贞观第十七年,也就是说此时是他生命倒计时7年的时间,
我们看他对待薛延陀联姻这种事情的态度,反正要联姻与不要联姻,他都有理由,即便这两种理由可能是互相“打架”的,意志导向是不一致,但他是老板,他说了算。
另外,这种决策的想法,给我的感觉,他在开始算眼前的,看得见的,小的利益,而不是算未来的,暂时看不见的,更大的利益。
“今吾绝其婚,杀其礼,杂姓知我弃之,不日将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
这段话让我想到了西安事变后的老蒋,也就是说,各路诸侯被老蒋打趴下了,我们只需要把老蒋干趴下就行。总好过自己去对付其他的各路诸侯。如果当年谈判的时候不是老蒋,而是其他诸侯,他们真心来个和谈,那么,很难想象今天的中国会变成什么样。
想到这段主要是想表明,看得见的薛延陀,因为了解他反而好对付他, 一旦薛延陀被其它部落瓜分了,那些部落一定还会生发出新的强大组织出来,那时候才是真的劲敌。
所有我想,假如是贞观初期时候的李世民(年轻个十年),可能他就不会如此看待了。他或许会参考褚遂良的建议。
02,对待魏征的态度
这一段就很人性了,李世民老板是个俗人,我们也是个俗人,他的这种行为,一不小心,我们肯定也会这么起心动念的,不信,就好好回想下,同时扪心自问。
魏征是懂李世民的,所以才能做到一直在李世民身上挑刺,因为他看得见哪些行为是偏离了正道,
但李世民是不懂魏征的,他认为魏征是有私心的,只不过他没有懂得,魏征的私心,仅仅是做个“良臣”。说到底还是为了李唐公司。
针对李世民的这个现象,值得我们自己警惕,同时要不断提醒自己
应该感恩的,就感恩一辈子,后边发生了什么,对也好错也好,这都覆盖不了最早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