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899:老板的直觉与高管的理性,应该如何选择?
文摘
2024-11-18 07:01
上海
初,上谓监修国史房玄龄曰:“前世史官所记,皆不令人主见之,何也?”对曰:“史官不虚美,不隐恶,若人主见之必怒,故不敢献也。”上曰:“朕之为心,异于前世帝王。欲自观国史,知前日之恶,为后来之戒,公可撰次以闻。”谏议大夫朱子奢上言:“陛下圣德在躬,举无过事,史官所述,义归尽善。陛下独览《起居》,于事无失,若以此法传示子孙,窃恐曾、玄之后或非上智,饰非护短,史官必不免刑诛。如此,则莫不希风顺旨,全身远害,悠悠千载,何所信乎?所以前代不观,盖为此也。”玄龄乃与给事中许敬宗等删为《高祖》《今上实录》。癸巳,书成,上之。上见书六月四日事,语多微隐,谓玄龄曰:“周公诛管蔡以安周,季友鸩叔牙以存鲁。朕之所以,亦类是耳,史官何讳焉?”八月庚戌,以洛州都督张亮为刑部尚书,参预朝政,以左卫大将军、太子右卫率李大亮为工部尚书。大亮身居三职,宿卫两宫,恭俭忠谨,每宿直,必坐寐达旦。房玄龄甚重之,每称大亮有王陵、周勃之节,可当大位。初,大亮为庞玉兵曹,为李密所获,同辈皆死,贼帅张弼见而释之,遂与定交。及大亮贵,求弼,欲报其德。弼时为将作丞,自匿不言。大亮遇诸途而识之,持弼而泣,多推家赀以遗弼,弼拒不受。大亮言于上,乞悉以其官爵授弼,上为之擢弼为中郎将。时人皆贤大亮不负恩,而多弼之不伐也。九月庚辰,新罗遣使言百济攻取其国四十余城,复与高丽连兵,谋绝新罗入朝之路,乞兵救援。上命司农丞相里玄奖赍玺书赐高丽曰:“新罗委质国家,朝贡不乏,尔与百济各宜戢兵。若更攻之,明年发兵击尔国矣!”上曰:“父子之情,出于自然。朕今与泰生离,亦何心自处?然朕为天下主,但使百姓安宁,私情亦可割耳。”又以泰所上表示近臣曰:“泰诚为俊才,朕心念之,卿曹所知。但以社稷之故,不得不断之以义,使之居外者,亦所以两全之耳。”先是,诸州长官或上佐岁首亲奉贡物入京师,谓之朝集使,亦谓之考使。京师无邸,率僦屋与商贾杂居。上始命有司为之作邸。初,上与隐太子、巢剌王有隙,密明公赠司空封德彝阴持两端。杨文幹之乱,上皇欲废隐太子而立上,德彝固谏而止。其事甚秘,上不之知,薨后乃知之。壬辰,治书侍御史唐临始追劾其事,请黜官夺爵。上命百官议之,尚书唐俭等议:“德彝罪暴身后,恩结生前,所历众官,不可追夺,请降赠改谥。”诏黜其赠官,改谥曰缪,削所食实封。敕选良家女以实东宫。癸巳,太子遣左庶子于志宁辞之。上曰:“吾不欲使子孙生于微贱耳。今既致辞,当从其意。”上疑太子仁弱,密谓长孙无忌曰:“公劝我立雉奴,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奈何?吴王恪英果类我,我欲立之,何如?”无忌曰:“太子仁厚,真守文良主。储副至重,岂可数易?愿陛下熟思之。”上乃止。十二月壬子,上谓吴王恪曰:“父子虽至亲,及其有罪,则天下之法不可私也。汉已立昭帝,燕王旦不服,阴图不轨,霍光折简诛之。为人臣子,不可不戒!”1 当初,太宗对监修国史房玄龄说:“前世史官所记,都不让皇帝看见,为什么?”房玄龄回答说:“史官不虚夸君王之美,也不隐藏君王之恶,如果皇帝看了,必定发怒,所以不敢给皇帝看。”太宗说:“朕之为心,跟前世帝王不一样。朕想要亲自观览国史,知道自己前日之恶,作为后来之鉴戒,你可以整理一下给我看。”谏议大夫朱子奢上言说:“陛下圣德在身,一举一动并没有什么过错,史官所记述的,理所应当也都是尽善尽美。陛下特立独行,要读《起居注》,倒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如果这个做法传示子孙,他们也要看,我担心在陛下曾孙、玄孙之后,万一不是上智之人,要掩饰自己的过失,护自己的短,史官必定不免于刑诛。如此,则无不迎合皇帝的心意,保全自己,远离灾祸,那悠悠千载之史,还有可信之处吗?之所以前代帝王都不看,就是这个原因啊!”房玄龄于是与给事中许敬宗等删减编辑《高祖实录》《今上实录》;七月十六日,书成,上呈。太宗见写到六月四日(玄武门事变)的事,很多掩盖隐讳的话,对房玄龄说:“当年周公诛杀管叔、蔡叔以安定周朝,季友鸩杀叔牙以保全鲁国。朕的所为,也与此类似,史官何必避讳呢!”即刻命令删去一些虚浮的言词,发生了什么,就写什么。2 八月三日,任命洛州都督张亮为刑部尚书,参预朝政;任命左卫大将军、太子右卫率李大亮为工部尚书。李大亮身居三职,宿卫两宫,恭俭忠谨,每次值班宿卫,都坐在那里假寐,通宵达旦。房玄龄非常器重他,总是称赞李大亮有王陵、周勃之节,可当大位。当初,李大亮为隋朝大将庞玉的兵曹,被李密俘虏,同时被俘虏的人都被处死,贼帅张弼见到他,将他释放,两人于是定下生死之交。等到李大亮富贵,访求张弼,想要回报他的恩德,张弼当时任将作丞(将作大匠的属官),躲起来不表明身份。李大亮在路上遇到他,认了出来,拉着他的手哭泣,把自己很多家产送给张弼,张弼拒不接受。李大亮向太宗汇报,乞求把自己的官爵授给张弼,太宗为他擢升张弼为中郎将。时人都称赞李大亮不负恩,也夸赞张弼不矜夸自己对别人有多大恩德。3 九月四日,新罗派来使者,说百济攻取其国四十余城,又与高丽连兵,要阻绝新罗入朝之路,乞兵救援。太宗命司农丞相里玄奖带着玺书,前往赐给高丽王说:“新罗为国家藩属,朝贡不绝,你与百济应该各自休兵;如果再攻打它,明年朕发兵击你国!”4 九月七日,太宗将李承乾流放黔州。九月十八日,将顺阳王李泰放逐到均州。太宗说:“父子之情,出于自然。朕今天与李泰生离,此心何忍!但是朕为天下之主,只要使百姓安宁,私情也可割舍。”又以李泰所上的奏表展示给近臣说:“李泰诚然为俊才,朕心中思念他,这你们是知道的;但为了社稷之故,不得不以大义和他斩断私情,让他居于偏远外地,也是为了两全。”5 之前,诸州长官或高级幕僚每年年初都亲自带着贡物到京师,称为朝集使,也叫考使(考绩特使);京师没有他们的府邸,都租赁民宅,与商贾杂居。本年,太宗命有司为他们建造府邸。7 当初,太宗与隐太子李建成、巢剌王李元吉有矛盾,密明公、追赠为司空的封德彝暗中脚踏两只船。杨文幹之乱,太上皇李渊想要废黜李建成而立李世民,封德彝坚持进谏而止。这件事非常机密,太宗不知道,封德彝死后太宗才晓得。十一月十六日,治书侍御史唐临追查清楚,弹劾其事,请黜夺封德彝的官职和爵位。太宗命百官商议,尚书唐俭等认为:“封德彝的罪行暴露在他死后,但他的恩德在生前就已结下,所历任的官职不可追夺,请贬降他的赠官,更改谥号。”皇帝下诏,黜免其赠官(司空),改谥号为“缪”(缪,意为名不副实,伤害贤良。密明公改为密缪公了),削夺实封的采邑。8 敕令选良家女子以充实东宫;十一月十七日,太子派左庶子于志宁上书辞谢。太宗说:“我只是不愿意让我的子孙出生于身份微贱的女子罢了。如今太子既然推辞,可以听从他的心意。”太宗怀疑太子仁弱,私下对长孙无忌说:“你劝我立雉奴(李治乳名),雉奴懦弱,恐怕不能守住社稷,怎么办!吴王李恪英明果断,像我,我想立他,如何?”长孙无忌坚决争执,认为不可。太宗说:“是因为李恪不是你的外甥吗?”长孙无忌说:“太子仁厚,是能执守文治的良主;国家储君,是至为重要的人,怎能改来改去?希望陛下深思熟虑。”太宗于是停止。十二月六日,太宗对吴王李恪说:“父子虽然是至亲,但是当他有罪的时候,法律也不可徇私。当初汉朝已立了昭帝之后,燕王刘旦不服,阴图不轨,霍光一封信,就把他诛杀。为人臣子,不可不戒!”9 十二月十四日,皇帝车驾前往骊山温泉;十二月二十四日,还宫。
一般来讲,到了皇帝这个位置,能让他保持畏惧心思的只有两种,一个是起居注,一个是死后的谥号。这两者都是别人来记录和敲定的,没有皇帝的主观意志在里面正因为有这个东西存在,处在这个天下第一高位的人,才不至于“无法无天”看李世民的行为,他其实也在害怕。即便他说要删除一些虚浮的言辞,以确保事件的真实性但不好意思,那个时候是没得摄像头的,李世民只要看了,下命令改了,那么,里面就有了李世民的主观意志的存在,那么,本来可能是真实的事情,也要让人怀疑了。我们处在高位,可以余着一些“恐惧”的东西,就放在那里,有这个东西在,反而可以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这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讲,虽名“恐惧”,反而也是另外一种安全的来源。一个组织的风格与意志力,其实就是领导者的风格与意志力,这一点,影视剧《亮剑》里面李云龙说的就是这种现象。李世民是李唐公司的创始人,是一把手,所以他清楚坐在这种位置的人应该具备怎样的心性与手腕,懦弱的人必然会优柔寡断,而一位好领导的基本素养之一就是决断的能力。而长孙无忌呢,他是高管,他的屁股决定了他的视野,立场与利益。我们虽然不好推演,如果李恪当皇帝,李唐公司会如何发展?但应该不至于差点就断了国祚(武周之治)。在这种传承的关键时刻,老板到底是听从自己的直觉呢,还是听从他人的理性的建议呢?(理性,并不意味着就一定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