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活丨青弋江记

文化   2024-11-25 21:34   安徽  

青弋江记

搞活



○一个年轻的女子,黑衣白裤,腰细腿长,面朝青弋江,站在绿道上有节奏地跳动,她长长的马尾从棒球帽后面伸出来,应声弹动。


一个老大爷,手里拿一个外放戏曲的小收音机,从她身边走过。





○小径不停分岔,两边绿草半人高,看不到远处,我一直选择更窄的那条,一走走到青弋江边。


河滩开阔,一只小牛犊横卧在路中间,嘴里嚼动,缓缓回头看人,不慌张。边上一只黄牛,短短的犄角像中分短发,眼里是无谓的茫然。又听到牛叫,杂树边还有一只大黑牛,一动不动看着宽阔碧绿的江水往东流逝,日光如镜,它油亮亮的后背上,有一小片强劲的筋肉不时轻颤,弹走挥之不去的牛虻。


灰头麦鸡没完没了叫着飞,简直人来疯。


江边有个瘦小的老太太在洗衣服,蹲缩在那,显得更加瘦小,她的两只胳膊,还不及她挥舞的棒槌粗。这个老太太啊,在江边洗了一辈子的衣服吧。





○出城西,过宝胜禅寺,不远处左拐下公路,往南几百米,看到不一样的青弋江。


江水平平地铺在河床上,在冬天看上去更加清凉、澄净、开阔。一条水坝连着对岸,对岸有牛和放牛的人,看不清面目。坝下有孔,江水激射而下,水声喧哗,一片雪白的浮沫后面,涌动翻腾另一片浮沫,凝望半晌,想起“卷起千堆雪”,叹服字字精准。


坝上的水缓缓漫过,穿了胶鞋的话,走过去应该不成问题,可我没有勇气尝试。四下无人,冬阳热烈,上游的野鸭子在岸边的树荫里优游,蓦地飞出一只,飞得高过了后面的山,打个转落下去,继续优游。一只鸬鹚在坝下的浮沫间逆流而上,脑袋一栽没入水里,好半天不抬头,抬头时在另一堆浮沫里。


可能是水声的影响,突然想方便,便摸到一棵树后。出来的时候,见岸边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停了摩托车,背影看着水坝,应该也是在估量过坝的风险吧。


水流之声真是利尿,看看,他下了摩托车,也不东张西望,大大方方解开方便之门。





○此刻的远山化为黑色轮廓,起伏着分界天地的曲线。对岸有三只牛,隔得远远的,垂头各自吃草。河边磐坐四五块大石,静看流水闪动细碎的夕光幽幽而去。而树站着,每一棵树上都有蝉,蝉都挣命般振翼嘶鸣。白云停在树梢听,听到暮色四合,万物混沌一片,也不回家。





○那个鸟,从一堆枯草中轻捷地飞来,展翅伸腿,落在岸边。乒乓球那么大的脑袋上,伸一根大钉子般的长喙,它站在大石头上看水,呆立半天,才走一下,两条青绿色的腿像筷子,又细又长,背上的羽毛灰白相间,肚腹一团白。没见过这种鸟,还以为发现了新品种,有人指点说,这是鹬,鹬蚌相争的那个鹬。这么说来,我几十年前就知道它了,可是,当它从一个成语故事里盈盈飞向我的时候,我却对面不相识。


想想惭愧,之于万物,我是如此的粗枝大叶,之于世界,我又是如此陌生与无知。





○青弋江上坊沿岸在新修河堤,铲车和工人中午也不休息。一个妇人也不休息,她拎两桶衣服,一个人走到江心一个石堆边,独洗青弋江,好不自在。





○青弋江边有棵大树,喜鹊喜欢落在上面。它们满树叫,飞来飞去叫,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叫,扰民程度,不亚于春天发情的猫,突然想起声名鹊起这个成语,喜鹊一起飞起来的时候,真的是最吵闹的。


造成语的人,个个格物。比如莺歌燕舞,就各取它俩的特点,黄莺的嗓子流利婉转,燕子的飞翔轻捷自如,若换成燕歌莺舞那便不恰当,换成鹊歌就是不像话了。喜鹊的嗓子是急促的短音,像干咳。但成语也有弊端。它最大的问题在于包浆的麻木,一句柳暗花明一句草长莺飞,不知道遮蔽了多少明媚的细节。有些人文章图省事,一写一大串,以为这是才华横溢的表现。一篇千字文,成语剔除下来都能出本成语词典。这并不好,也不大对。好比人家到你家做客,你不给水灵灵的水果吃,却摆一瓶浓缩的复合维生素,撒了一桌子,说这个有营养。

当下的作者,应该最大限度的减少对成语的依赖,


至少,要先把成语化开来,体会了它本来的用心和滋味,再用自己的语言去表达出来。天下有那么多的山,你要写出你看到的这一座,不要只写一句轻飘飘的崇山峻岭,让它们泯然众人。哦,众山。





○青弋江还有点浑浊,风已经变软,黑水鸡一点点的在江心浮动,它们吃够了严冬的苦头,但现在比豢养的鸡鸭快活,一个女子,一个人走到岸边,久久地看它们。两个老人坐岸边的长凳上,看着那个女子。





○黄永玉在《蜜泪》里写:“大清早,太阳隔着浓雾照得满河通亮,北门河岸尽是洗衣的女人,用“棒槌”在使劲地捶着衣裳大着嗓门说话。有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就在河边打了起来,滚在水里搏斗!……可恨的是,交战双方的年轻丈夫居然搭着肩膀坐在城垛子上观战,褒贬着战况的得失。”


洗衣服的女人能在河边打起来,我在江南从未见过,但民风总归大同小异,大嗓门说话的确不假。一次我沿青弋江南岸走,隐隐约约总是听见有人讲话,可是走了半天,过了芦苇,还是不见人,站定了看对岸,却是两个妇人,间距三五米的样子,一边洗衣服一边讲话,她俩浑然不觉自己的言谈已随风过江,几十米远,一样声声入耳。





○路过时,钓鱼的人正背对我,在芦苇前一动不动。不一会,他轻轻一抖,收回放好,转身坐上折叠交椅。野地里,无所谓,能理解。困惑在于,明明可以走远一点的。正午日头不小,味道马上会上来,马上会弥漫,氤氲,围拢,着他。






分享



原创








搞活工作室



公众号:GAOHUO1975

微信号:dugq37

邮   箱:104624180@qq.com


搞活工作室
个人笔记,读书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