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坊
记
搞活
出城北,过下坊时,公路上有散不开的的麻油醇香。右拐,去看从未去过的地方。
果然见到老油厂,大门前贴着A4纸的通知,让兑油户们取走存放的菜籽油。一个穿棉背心的大姐端碗饭,迎过来问,你找谁呀。啊,我不找谁,随便看看。她便坐下来自己吃饭,右肘搭在腿上,脚尖踮起。大姐出来的屋子里,门后一张八仙桌,桌边的人在吃饭,黑蒙蒙的看不清。
油厂后面,见到一幢无人的六七十年代老建筑,双开木门,上写四个字,能认清下坊二字,字的上面有一个五角星。它们当初都是水泥浇上去的,而且上过彩漆,现在全都脱落,只余青苔浅浅的残痕。
往里绕,两个老人正背着手并排走过来,嘴里说着环境资源的话,一个一二三四掰手指的分析给另一个听,听的那个,个子矮一点,微微胖。
往里绕,一条小木船靠在窗下,底朝外,干巴巴的赋闲晒太阳。一只紫绒面的高跟鞋,挂在路边野地的南瓜藤上,纤细的鞋跟闪闪发亮,鞋底没有磨损,几乎全新,真是费思量。一朵红艳艳的月季开在枯黄的杂草间,独自灼灼其华。豆腐皮裹着一米长的细棍子,一排排摊晒在青菜边上。一根刻着“南陵”字样的水泥电线杆立在小路边,不知道这电线杆子是南陵做的,还是当初,下坊曾属于南陵。
绕一会,见一个小屋里空荡荡静幽幽,床上没有铺盖,只剩灰蒙蒙的床板,床边搁一辆八成新的轮椅,铁杆玻璃窗前,一张小桌上有七七八八的药瓶,颜色不一。走在窗外,眼前掠过一个人仓促的暮年。
在一间墙皮剥落的黄土房子前停下,几个大婶正端着碗,在一边的路口边吃边聊天。问这房子80年有没有,一个说,没有,哪有80年。我又说那就是解放后盖的了。众人答不上,一个热心指点说,黄田那边的老房子才多呢?边上一个人赞同,于是她俩用方言交谈,而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远远一个扎马尾的大婶,从家门口慢慢抱孙子过来,大家又去逗小宝宝玩。
顺一条青石台阶下到青弋江边,有绿竹,有菜地,有野蔓,有板桥,江心一群鱼鹰,十几只,打一排,三三两两站在丁点大的的石堆上,纷纷尾巴冲我,望着对岸的高楼。高楼错落,巨大的影子一片片覆盖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也笼罩着那些鱼鹰。
江边有个大哥在给白菜浇水,我从一条水泥板的桥上走过去,问他今年有没有天鹅飞过来。他说没有,以前多,天鹅、水鸭子、大雁,青弋江的江面都是满的,几千只。我听了一下呆住,觉得夸张。
大哥说, 我以前是打渔的,五十多岁了,在这里土生土长。说着他指指身边几棵大树,这些树都是我种的。打渔的时候,鸟才多呢,它们也不怕人,你划一小截,它们就往前慢慢游一小截,不飞走,不怕你的。我还喂过它们,有些小鱼,卖不上价,我就一条条放在那,它们都过来吃。有些鱼鹰还跳到我船上来,一点不怕我。
我说现在上坊那边在修筑河堤,看这架势,只怕下游这里也要修。大哥颇为忧心,说那些鸟啊,在天上飞,看到这边没有树了,不肯下来的。以前这一带都是洲——江心洲的那个洲,有了洲,什么鸟都来。
我指指远处的桥,请教他那边是不是下坊。
大哥说桥那边是太美地界,我们这属于太元,我也去那边捕鱼的,那边人都认识,不要紧。不过逆水回来要慢慢划,要划一个小时,不常去。现在不给捕鱼啦,我就到开发区打工,每天上下班,路上也要一个多小时。大哥说,每个月拿三四千,哪里够呢,不过还算是靠河吃河。你看我这块地,不兴吧,实在可惜。我兴起来了,那个是萝卜,那个是白菜,那个是胡萝卜,想吃拔两颗,烧个肉,多好。我再老一点,下坡下不来了,这块地就荒啦。
在太阳下站着说半天话,我开始冒汗,大哥戴了遮阳帽的头上也开始冒汗。
我擦擦汗,和大哥告辞。
继续向北,到狮子山。狮子山本来叫响山,《大清一统志》说,山下有溶洞,人叫一声,山会响应,因此得名。溶洞我去过,可惜不曾喊一嗓子,看看它到底有多响。
正午的狮子山下,一个短发毛大衣的妇人在遛狮子狗。一个男子在田埂边泚自己的铁锹。一个黑猫跃过青绿菜地,到幽暗处,黑毛里闪着金。一个女子在阴凉凉的小桥洞下洗衣服,桥上有水泥字“农业学大寨”,“大”字掉了。
2023-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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