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记
搞活
田坊路
雪融,风冷,菜地的小路湿津津黏哒哒的,像嘴里化到一半的奶糖。
低头走,每一步都踩稳。路边有粪窖,有埋了半截的水缸,结的冰,在正午的阳光下纹丝不动,可不敢大意,呲溜一下滑进去,冰就碎啦。粪窖以前拿青石砌,现在省事,种菜的人把塑料桶,垃圾桶、水泥管子什么的,挖坑埋一半,一样可以蓄水积肥。
有一片菜地很特别,主人把细竹一根根斜斜削断,竖一圈比人高的围栏,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可入口那里却没有门。这人还把能装一只老母猪的大缸半埋在地里,中间横一根木杠,两头用铁环卡住防盗。缸的前面,水泥砖砌了一个高高的蹲坑,白瓷便器的后面开口,斜斜一块板,搭在缸沿,俨然一个流水线。
比起那些拿空油桶装小便,从家里带到菜地的,这个田间厕所产销两用,明显方便的多,不过它刚刚建好,四边还没有围墙,暂时不能投产。
那天我走进了小树林,左右转,左右看,一看看到她。她在一棵树下不做声的靠着,短发白皮肤,两眼发直,吓了我一跳。我认出她,以前在服装店经常见到。后来我偶尔还会去,她一直在那。再后来去的少,路径也模糊,找不到小树林,也找不到她。没想到八年后,今天中午又在小树林里碰到,她已经被拦腰一分为二,上半身的那件衣服已经褪色,下半身靠在一边,裤子被人褪到一半。
还好此地少有人去,要是搁在哪个小巷子里,这个塑料人体模特,一定能把每一个夜行人都吓得屁滚尿流。
又走到江边,一只野鸡在身后飞起。水落石出,叶落鸟出。鸟们飞向熟悉的枝头,却无绿荫遮身,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我有一丝窥探的快意。
老人消瘦,黑棉袍,黑帽子,腰后别一把柴刀,肩上一把锄头一把铁铲,摞一块扛。他不张望,大步走,俨然水浒中人。老人赶回家吃午饭,肯定要喝一杯酒。
回到街上,一家米面粮油店门前摆小桌卖冥币纸钱,宛如生死同一的隐喻。光顾生意的人,该买什么买什么,吃饭祭祖,都是我们本分的生活,并无不妥。可是今天实在太冷了,几乎没有听到什么鞭炮声。
绿城路
一群人在树下打太极,地面湿润,女子在前面,男子在后面,一招一式,野马分鬃,推开薄薄的白雾。
一人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刷手机,电动车停在前面的小路上。我放慢,避让着骑过去,他不抬头。刚刚过去,他的狗突然撵我,嘴里喘粗气,呜呜呜地发狠。我哎哎哎地喊一下,那个男子还是不抬头,刷手机。
洲里岗
河边洗衣服的年轻妇人比平时多许多,更小的小姑娘,穿了粉色新衣,嘟嘴站在阴处等。一弯外婆家门前的淙淙流水,此刻只是寻常。
一个白袄小妇人紧绷绷的蹲在河滩上,一只小白狗摇头晃脑跑过来,又颠屁蛋子跑开,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慢慢偎依在她肩膀。小妇人左一抬手扔一粒小炮仗,右一抬手又是一响,玩了好半天,小男孩一直看妈妈放。他的妈妈,小时候一定是个开朗的人,有许多朋友,喜欢大声笑。
老树下的土地庙新贴了红对子,是手写的毛笔字:身坐九龙口,面朝凤凰山。按照平仄看,作者贴反了。反了也不坏。一幢小楼的春联,书法瘦金体。罕见。
桑园坊
○看到一条活丑的狗,嘴巴裂到下巴那,两只耳朵像一对冲天髻,这也罢了,不能忍是它全身的白毛被人剃得坑坑洼洼,活脱脱一只会摇尾巴的大蛤蟆。它要是个人,肯定会被自己丑哭,肯定会对敷衍了事的理发师火冒三丈。有人说这狗大概有斗牛士的血统,属于“恶霸”一类的犬种。查看资料,没想到这种狗居然忠诚温顺,实在是狗不可貌相。
○大年三十,日光明净晴朗。
妇人们忙,要晒被子,要年夜饭,要带娃,要洒扫。男的也忙,要站在河边陪老婆,帮她把衣服拎上坡去,要坐院子的小板凳上,陪长辈闲话,一起吃烟,要接人来家吃饭,要转发和答谢祝福,要值班,要悄悄溜出门去打电话,要祭祖烧纸。
所有的田野空无一人。锄头、铁铲、大棚、水舀、喷壶、扁担,都闲下了。
牛羊归栏,鸡鸭入圈,所有的街巷空空荡荡。鞭炮的红纸屑落在路边,高香袅袅在门前。
○整个下午,只看到一个老人种菜。他戴护耳蓝棉帽,外衣搭一边,慢条斯理侍弄一小方湿润的菜地。
○老太太短发,两脚踩一辆三轮车,稳稳当当的从对面骑过来。她看看我,突然捏刹停下,却是三轮车链条掉了。我已经骑过去,停下,看后视镜。老太太下车,腰笔直,她躬身拨弄了几下,链条哗啦啦响,没一会她又骑上车,稳稳向前。
又一个老太太,有点罗圈腿,捏一个塑料袋,在小路边慢慢走。我往前骑,看到一个小伙子正侧身怼在墙角方便,脸喝得通红,他一边还有一个男子,背身在另一个墙角方便。一个大汉咬着牙签过马路,也在向墙角走去。
○江边,看到一间用旧门板搭起来的屋子,门板有紫红色,乳黄色,或横或竖,拼拼凑凑,倒也能挡风遮雨。屋子外面栓一条金毛,它不叫,站着,歪头一直看我,像一个想和我一起玩的小朋友,却又心存些许的疑惧。
○进村的时候,看到一个微胖白皙的小妇人在自家院子里吃饭。她黄色的碗放在一张靠背木椅子上,自己伸开腿,坐一个小板凳,低头慢慢吃。我在村子里绕了好一通,觉得时候不早了,急匆匆原路返回时又看到她。这个小妇人还是那个姿势,对着黄色的碗,在吃饭。
○一个瘦削男子拿着茶杯出巷子,女子斜挎背包跟着走,走走停下,拿出一叠钱在数。这两个人的后面,还有一个人站在门前望着。
○天阴,雾到中午不散,怀疑那是霾,远处像了哈了气的玻璃窗,灰蒙蒙。
大妈滚胖,红秋衣,青石上洗大蒜,一部手机搭在身边的石头上,放了歌在听。一把长长的大蒜叶子浸没在凉凉的江水里,摆荡几下,再水淋淋提起来,大妈用手指一根根褪去根部的油泥,露出脆生生鲜嫩嫩的红皮。半空里,七八只白鹭飞快地盘旋,追逐,一只过去一只来,看不过来。
又一个滚胖的大妈,也穿鲜红外衣,她在菜地里一个人啃苹果,偶尔俯身,用剪刀剪下一把小白菜。
○江堤上,一只脏兮兮的哈巴狗在前面跑,尾巴后追一只猫。
猫瘦,瘦得两只耳朵直挺挺,像兔子那么的竖着。狗子跑跑停下,猫也停下,绕着狗转,这两个就是没头没脑跑的玩,也不打闹。
远处的老母鸡在墙角刨食,一身富态。走过去,墙沿那种了一溜兰花,叶子肥厚而蔫。兰花旁种一排小青菜,挤挤挨挨,菜地边没有篱笆,每隔一步插一根短竹枝,简易疏朗,看得出来,种菜的人只是不想让阿猫阿狗或公鸡母鸡进去。
母亲也曾在门前的小花圃里种菜,儿子小时候凑热闹,搭一根木棍学着种黄瓜,看黄瓜花开了,看黄瓜垂挂了,眼看有小拳头那么大了,一天黄昏却被路过的人偷偷摘去,儿子气得咬牙,在家里骂那个贼。那时常有邻家的狗子跑进花圃,蹲坐不走,母亲也是拿竹枝一根根绕圈插了,狗子确实进不去,进不去的狗,干脆直接把粑粑拉在大门前。
后来来人说,花圃不给种菜,要种上花,会有人来检查。再后来,七七八八又种了艾蒿、君子兰、丝瓜之类,狗子也不来了。
现在说来如在昨天,但算算已经是许多年前。
水西大道
○男孩子头发浓密,穿的皮衣,背上有一圈彩钉。女孩子戴一顶毛茸茸的白帽子,两只猫耳朵软绵绵的支楞着。他俩并排骑在我前面,我不超车,远远看他俩,看看也开心。
○路边的樵夫,有六十以上的岁数。
他左肩扛了四五根八九米长的毛竹,右手握一根长棍,从右肩后架着毛竹,走得摇摇晃晃。走走他停下来,抽出长棍,一手杵着喘气,瘦弱的身体微微蹲下,像是要被压得缩下去。我迟疑着迎面过去,以为老人要求助。原来他只是在等车。今天的车实在太多了,可能有两三分钟吧,也可能更长,樵夫一直不走,哪怕很远的地方有车开来他也不走,直到路上空空荡荡,他才插上长棍,摇晃着身体过马路。
到了路中心,老人又等那边的车过去,我看着都累得慌,他更累,过了马路,再次抽出长棍喘气,过了半天才走。毛竹一直没下肩。
回家看相片,才发现大年初三的日光,用他和他长长的毛竿,在地上写了一个“人”字。
○摩托车蛇行如电,一前一后两个车手,一样的头盔,一样的矫健。男的车更大,女的腰更细,不知道他俩要去哪,只看到外省的车牌。
○一片卷曲的枯叶被风吹,贴地游动,不飘起,乍看像老鼠,还有叶柄的尾巴。好端端吓一跳。
○午时去宝胜禅寺,四十多年了,才晓得那里还有一个土地庙,在黄蘖祖师墓塔一侧。供奉的土地公公抿嘴高颧骨,手托元宝,土地奶奶眉目和蔼,拿一个寿桃。小庙写着对联“日昍晶(四个日),月朋(三个月)朤”,字迹脱落漫漶。寺里正大兴土木,黄色挖掘机停在黄墙下面,转一圈,到处木料方砖,过半都推倒重建,只有大雄宝殿光溜溜的青石门槛,还是我熟悉的样子,留在那里。
○水西山下有两个小摊,都是一桌一椅一长凳,两家从不见串门聊天。今天去的时候,白发老头袖手不语,短发老兄低头养神。回来时,老头摊位跟着太阳挪到南边,面北正对着老兄。老兄那里来生意,有人问卦,他在认真解。老头袖手,戴了帽子一动不动看他。
○一只小猫从山坡上下来,它左边是宝胜禅寺的院墙,壁上树影摇动,右边是杂乱蔓草,无路可走。
小猫远远停了脚,蹲坐在小径中间,两只大眼睛直直盯着我,唤它几声,冷冷不理人。
它脖子上围粉红项圈,口鼻那有一条歪斜的黑毛,看上去像长了一张歪嘴巴,那个桀骜的不屑的神色,和爱伦.坡一模一样。
○前几天中午,看到一起交通事故。
两辆电动车停在路边,一个中年妇女趴着不动,暗黑的血,从没戴头盔的发间流出。两个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站在她边上,一个在打电话。我说赶紧叫救护车啊。又问原因,说自己从左侧超车,感觉没碰到,怎么就摔倒了?
昨天中午又看到一起事故,一辆电动车倒在路中间,三个人坐路边,一个摸着胳膊,地上没有刹车的擦痕。
今天骑车,再次经过事故路段,看到残留的一滩深黑血迹,一张餐巾纸还粘在上面。
总之骑电动车,要慢,要戴头盔,头盔要系好带扣,不然等于没戴。
○天快黑了,电动车电快没了,戴了头盔,头发里还是有风与尘。过崇宁塔,再过绍兴塔。两尊宝塔,一大一小,一圆一方,在暝色浮动的山林间灿眼明目,一是金色,一是银色,确实有光就有神采。不能想象,古人若看到了会怎样的惊喜,可惜他们看不到。我也看不到未来,未来一定有许多不可思议,比如,比如一小块电池,能让电动车跑一年,比如头盔薄如纱,又轻又透明。
张家洼
○妇人腰细,小腿白,在碧绿的水边槌打一条红色的秋裤。
山坡上下来一个老妇人,到另一条青石板上洗衣服,刚刚打了招呼蹲下去,马上站起来。她到菜地边摸一根小木棒,回到水边,弓着身向草丛里一伸,挑出一条小蛇来。
老妇人挑了蛇走,一边和细腰的妇人说笑,一边走到下游那,木棒一抖,把蛇扔到草丛里,再走回来,把木棒插到篱笆边上。
老妇人从桶里拿出衣裳洗,草帽遮住了脸,也遮住了她的视线。这回她没发现,河心里飘来一只乳黄色的高跟鞋,在涟漪里一荡一荡的颤动,像条失事的小船。
细腰的妇人也没发现。
象山
○雨后,清晨,妇人们在象山脚下洗衣服,东一堆,西一堆,来迟的放了桶,站着等位置。
幕溪河微微涨了些,流势比平时更急促些,穿连体皮裤的渔人,仍然可以从河流的这头,慢慢步行到对岸。对岸的林间,两只夜鹭背靠背,远远站着,久久不动。凉凉的秋水,从它们的脚趾下转过象山,汇入了青弋江。
象山长满毛竹,半山那里是雾,雾里是不停嘴的鸟鸣,叽叽喳喳的阵势,一听便是椋鸟。椋鸟时不时一下子全都飞出来,像一把巧克力碎屑回旋在雾气的牛奶里,这时的鸟鸣之声,会更脆亮,更绵密,偌大的天空,像老师不在的课堂。
贺村西路
○幼儿园开在路边,栅栏里有一只小白猫,慢慢从从草坪间一步一顿的往外走。
白猫太小了,它要是乖,四个小爪子可以并拢站在我手上,两掌合拢就能带走它。我轻轻唤它,小白猫犹豫一下走过来,我刚刚蹭到它一点点,它一扭腰拐进栅栏里,不再搭理我。我等一会,站起来往前走,没几步,又在幼儿园大门外看到一只小白猫,伏在墙下不动。回头看,之前的那只仍然在园子里不紧不慢的踱步。
一个散步的老爷子从巷子里走出来,微笑看我,说漂亮吧,这是一对姊妹花,不晓得哪里跑来的,在这里有一个多月啦。2024年10月22日
南华路
○中午,闻到一阵阵的香,香气里有淡淡的苦燥,弥散草木烘干后的焦熟,不醉人,却提神,不陌生,却想不起由来。上马路,见到满地香樟树的枯叶,一下明白。片片发脆的枯叶被吹得一会聚拢,一会散开,它们打旋,踉跄,翻飞,它们香得一会淡一会浓,香得春风,过去了又回来。
○梅花是个悖论。它娇嫩,又坚忍,它腼腆,又爽朗,它俏伶伶的花朵滴滴点点,它硬生生的枝桠遒劲老道。挺着羞涩的蓓蕾,梅花赤条条站在春风里颤动,它本为春光而来,却又不惜被你折取,插在料峭的窗前。
○天热,太阳的电吹风怼着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出个门,汗淌得像在大马路上淋浴。
隔壁高楼的顶上,一个老人穿长袖蓝衣服在铺毡子,铺好又拿一根喷火器加热。另一人是工头,更瘦,他脖子搭了条毛巾过来望望,偶尔搭把手。两个都戴竹斗笠,看不清脸。
一个老太太过马路,六十多岁了吧,个子不高,有点虚胖,她头脸蒙着毛巾,肩上搭块布,扛了五六根碗口粗的木料。老太太等车开过去的时候,木料不卸,就那么站着等,她走起来倒是不吃力,木料不晃,两腿不打颤。
收工的老人在路边走,他赤膊、稳健,一身古铜的板结的肌肉,干了一天的活,看不出疲惫,再看扁担挑子,老人应该是一个搬运工,扛煤基的,这种力气活,做的人已经不多。
○大橘猫晒太阳有点邋遢,晒完一面打个滚,晒另一面,滚来滚去的。三花猫举着尾巴在边上走,走走躺下,举一条后腿自己舔尾巴,三花从不和大橘腻歪打闹,总是离它远远的,或蹲坐或踱步,敬而远之。
有人带来猫粮,放在角落里投喂,大橘猫吃得六亲不认,嘎嘣脆、头直点,三花从不和他一起吃。之前我好奇,他俩同样浪迹江湖,同样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为什么不配对取暖呢?后来明白,三花是一个爱干净爱自由的猫,宁可孤零零单着,也不和自己嫌弃的家伙凑合。后来,那只三花猫不见了,如今只剩大橘。大橘也瘦多了,毛色憔悴,一个人悄然无声的走在车棚边上。
○雨落小池塘,涟漪纷乱,锦鲤清闲,一只野鸽子站在亭子边避雨,见我来,也不飞。
鸽子的脑袋有乒乓球那么大,鼻梁上有一撮白毛,像一小坨牙膏。它两只脚爪红红的,是菠菜根的那种红。我慢慢靠近,近到一个虎扑能逮到它,它还是不飞,偶尔转个身不再看雨,偶尔缩起一只脚,胸脯挺老高。
我再一点点挨近,近得自己都觉得过份,鸽子这才腹诽着飞走,扑扇没两下,落一边小桥上。小桥铺深灰浅白的大理石,与它的翅膀花色近似。
这只野鸽子不喜欢雨,它背上很快落满了小雨点,又一粒粒圆溜溜的滚落。这只野鸽子也不喜欢我,我占用了它避雨的小亭子,却不滚。
○天转冷,听不到雨声,但雨一直下。
远处的高楼在灰蒙蒙的雾中,成为一个个长方形的、深色的轮廓。更远处的村庄,也有雾水弥漫,原本就行人稀少的路上,路人会更少,平日里晾晒的棉被、腌菜、衣裳、腊肉,这时全都不见,猫不出门,狗不叫唤。老人、妇人、孩子都守在家里。
如此暗淡的午后,有人看书追剧,有人蒙头大睡,有人喝茶聊天,还有许多人,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枯坐着,等天黑,热一碗剩饭默默吃掉,再把门窗关好。
○一只斑鸠,胖得像只老母鸡,常常站在二楼楼顶上雄赳赳的左右顾盼。从它下面走过去的时候,会感到一丝丝的憋屈、紧张,会加快脚步。
○电线杆左右伸出六根长长的电线,站满了椋鸟,喧哗满天。可能有上千只,更可能不止。不知谁带的头,一仰头飞出去,所有的鸟都跟着飞,展开翅膀,露出腋下的白色羽毛。它们呼呼啦啦在天上打一个转,七七八八落向远处,再也没有飞回来。只是一瞬间,电线上空空荡荡,像散会后的会场,像影片结束的电影院,像一个迷人的闪念,迅速起意,又迅速放弃。
○远看松鼠,像老鼠拖个大尾巴,有点怕。近看的话,确实可爱,肥鼻子小眼睛,没有老鼠那种满脑子打算盘一样的神色。
它想出去,跳下钻墙角,跃上啃窗棂,蹦来闪去,一刻不歇,我在动画片里看到过的那些动作,它几乎全套给我演示了一遍,倒挂,疾奔,急停,腾挪,滑下滑上,一个松鼠,就能用完我积累的所有动词。它对着窗玻璃发狠,一脑袋撞上去,砰的好大一声响,要是人的话,这么大力道,最少也是脑震荡。
我慢慢走近,松鼠着急,顾不上脑瓜子嗡嗡的,来回跑,没招了,又往玻璃上撞,砰一下,震的它从窗台上掉下去。窗外就是它熟悉的世界,可是它怎么也出不去。我走近,咯啦啦拉开窗,站一边等。小松鼠感到了光线的变化,感到了风的清凉,一下子呲溜出去,头也不回。
我没关窗,放了两粒花生在窗台上,希望它下次有空来吃。
○放在窗台外面的花生,有一颗我剥了壳,好比卖山芋的,掰开一个露出瓤,更诱惑。起初没动静,隔一天再看,花生消失了一半,可能风吹的。再隔一天,红皮花生只剩下一粒,上面还有一个明显是鸟喙啄食过的小坑。今天再看,一颗不见,精光。几粒小花生,谁爱吃,谁来取,松鼠也好,椋鸟也好,都欢迎过来勾勾搭搭。
烈士塔
泾县烈士塔位于城西桃园的桃花台,1976年始建,1983年竣工。塔高12米,风雨不动,远远俯瞰着泾县城区。
我上小学的时候,一次全班去那扫墓,小伙伴们浩浩荡荡走到了山下,小土坡上休息片刻,便叽叽喳喳往山上爬。
那时的烈士塔新建不久,上山没有台阶,一开始还有路,走到后面,坡度变高,乱石突兀,我吓得不敢回看,磨磨蹭蹭,颤颤巍巍,四肢着地贴在山坡上,慢慢爬了上去,担惊受怕,狼狈不已。
出发前一天,老师让我们带干粮和水,水好办,塑料瘪壶装满了就行,干粮着实为难,没办法,家长给我在书包里放了两个自家蒸的大馒头。我看别的同学,有带煮鸡蛋的,有带面包的,也有带蛋糕的。更多的人和我一样,是馒头。
我坐在烈士塔塔座边,汗淋淋把冷馒头拿出来啃几口,吃完又用手指抚摸塔座上的浮雕,汉白玉大理石板上的那把枪,那张脸,触手光滑无尘,也是冷的。
“皖南事变”后,1941年1月17日晚,周恩来在红岩村办公室写下了两副题词,一是“为江南死国难者致哀”,一是“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前一副题词镌刻在烈士塔背面,后一副镌刻在塔座前后。
周恩来奋笔疾书时,龚澎就站在一边,亲眼目睹。
龚澎1914年出生于日本横滨,她的父亲是龚镇洲,合肥长丰人,拉拉关系,是我老乡。龚镇洲参与过徐锡麟刺杀恩铭的起义,也当过陈炯明的部下,后娶徐宗汉堂妹徐文为妻,拉拉关系,他和黄兴是连襟。
1940年,龚澎27岁,嫁给刘文华,刘文华曾是朱德的秘书。刘龚二人婚后一个月后便因工作分隔两地,1942年,刘文华因盲肠炎病逝太行。1943年,龚澎照料急性腹膜炎的乔冠华,并于当年结婚,次年7月,他们生下长子乔宗淮,1953年生下女儿乔松都。
1970年,龚澎去世。乔冠华于1973年和章含之结婚。
章含之是章士钊的养女。章士钊1909年与吴弱男结婚,1924年纳妾奚翠贞,1929年吴弱男与之离婚,带子女赴欧。1941年,章士钊纳妾殷德珍。1949年参加开国大典。
章含之1957年与洪君彦结婚,1961年生下女儿洪晃。1972年离婚。洪君彦于1976年迎娶朱一锦,1992年60岁时,与老同学陈贤英结婚。朱一锦是电影《五朵金花》中拖拉机手的扮演者,结过三次婚,女儿马葭,女婿是歌手景岗山。
乔冠华1983年去世,享年70岁。章含之2008年去世,享年73岁。洪君彦2012年去世,享年80岁。一代人的离合烟消云散,而下一代的聚散接踵而至,
洪晃结过四次婚,其中一任是陈凯歌。陈凯歌1987年与洪晃同居,1989年结婚,1991年离婚。同年年底与倪萍同居。1996年,陈凯歌与陈红结婚。
一个人孜孜不倦地在婚姻里寻求幸福,本身无可厚非。只不过,这样精益求精的活着,大多数普通人是不敢想也做不到的。
2024-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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