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活丨后山村记

文化   2024-11-21 11:50   安徽  

后山村记

搞活




在陌生的乡间游荡,每条生路,我都随心所欲地穿过去,有人也不问路。


意外的转到一个景区里,先进公厕,进门遍地是落叶,左是男,右是女,各有四个坑位,两个蹲坑,两个马桶。女厕不知情,男厕把蹲坑门打开,只见一地纸,和没有冲下去的残留物,受不了,换一面,这面马桶里积着黄澄澄的水,一样一地纸。都有废纸篓,满了没人倒。另有一个乡间厕所里的纸篓,是一个灰绿的蛇皮袋,像一口缸,装得满满当当。


景区有老屋,木门有两扇,只开了一扇。穿胶鞋的老头进门,走入黑洞洞的房间,他家的狸花猫,肥耷耷伏卧在门口,动也不动,根本不让人。老头侧身进,由着这个没礼貌的小可爱。


回到田野中,一路看到陌生的人家,百年以上的老屋,丁香柿,小桥边的老树,绑扎到一半的高粱扫帚,还有一条很怂的狗,它不停叫,我走过去,缩头马上跑掉。


午后风大,冻得鼻子湿哒哒的。


一个年轻妇人,捏一把大葱,下了坡到河边,一只脚跨在一块大石头上,撅着洗。河是徽水河,清澈,寒凉,水向西流。有夜鹭往对岸飞。对岸是连绵的草坡,八九只牛三三两两散开吃草,两三个人,各自在自家牛群的身边。草坡后面是一排意大利枫杨树,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树梢有一群鸟在飞,鸟群像一根线,弯弯曲曲的扭动,一会如弓,一会如环,一会队形完全打散,但始终聚在一起,它们盘旋着飞,越飞越远。年轻妇人已经把葱洗净,甩甩手上来,这把大葱,晚上应该是炒鸡蛋吃,炖两个锅子当然也足够的。


暮色里,一个短发大妈拿一瓶新买的酱油在田埂上走。说拿,不准确,她是一只手握着瓶口,一只手托在下面,防止滑脱。小店里的人,没有给她一个塑料袋拎着,也可能是她没有要。大妈快步往回走,看一下手里的酱油,转一转,掂一掂。田埂宽阔,安静,无人,大妈走入秋暝濛濛的家中,把晚饭做好,吃完,洗碗,这简朴的一天就过去了。


天啊,一下就黒下来了,马上要考虑电动车的电够不够,回去还要有多久的时间,这时开始着急,突然在茫茫的小路上感到一丝惊惶。归途中,前方有个妇人,我一直撵不上。她车速奇快,居然一次都没有捏刹车。我的头盔被风往上拉,没有下巴上的带扣,会吹跑。


2023-11-11 



老屋破败,周边已成垃圾堆放之地。


绿莹莹杂草间,看到十几捆柴禾,都劈成一搾多长的一小截,话筒粗细,拿藤蔓箍得整整齐齐,紧绷绷的可以随便扔。放在过去,这么好的活计,相亲也好,成家也好,女方一定满意的不得了。


村子里见到一个人,背影看以为是妇人,头发拖到后膝,再看,认为是围了围巾,靠近了,确定是长发,长发束着,大半板结,到发梢一半是玉米黄。那人转过身,是个黑瘦男子,约莫四五十岁,留一部四五寸长的泛白胡子,眉目像电影《突袭》里的狗叔。他见到我,边吃着一个什么水果,边慢慢走近。


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在一户人家的菜园子里,两边写,土地公公福如东海,土地奶奶寿比南山。


一户百年老宅,外墙一个壁角画着麒麟和凤凰,另一个画兔子,另一个画里有一把剑。不解何意,从没见过。


2024-01-07 



在田埂上,突然碧油油菜叶间有一点鲜艳的红,一闪一动,瞥见那只野鸡的半个身子,正低伏着,窃窃拢拢,往菜叶下钻。我心里暗暗叫一声,野鸡已腾空而起,从菜地上展翅悠悠飞走。


我以前也见过野鸡。那是泾县汽车站还在苏红广场的时候,车站边上有一排卖快餐的小饭店,饭店门口的桌子上,每家店都满满摆着小碗,碗里是菜,有小咸鱼、有泡豆腐,也有肉,上面点缀着红辣椒青辣椒,或者葱花。别说饥肠辘辘的旅客,就是已经吃饱了,我走一圈,花花绿绿的看看也馋。饭店里经常挂着死去的野味,我见过麂子、野猪,和野鸡。死去的野鸡并不好看,灰褐色的羽毛,耷拉的小脑袋,尾巴长长的,显得身材修长,若比起家养的母鸡,那确实是好看些。


眼前的这只野鸡,它并不高飞,速度也不快,直直飞远了,再转弯绕一个弧线,收了双翅落在菜地的另一边,瞬间不见。我盯着野鸡落脚的地方慢慢走过去,我小心地等着,找着,期待野鸡头上那一点明艳的红能再一次闪动。


冬天的阳光把密丛丛的菜叶晒得透亮晃眼,良久,我也晒得暖洋洋了,可菜地静悄悄,像野鸡没来过一样。


2024-01-08 



夕光里的青弋江,美的写不出来。


长长的江岸有十几条台阶,走下去是洗衣的地方。天鹅、斑嘴鸭它们游走在相距最远的两个中间。听到一点点脚步声,便缓缓去对岸,反正不想见人。


青石板、大石块,蓝幽幽的水面倒映着长长的树影,小鸊鷉,黑水鸡它们倒是愿意游得岸边近一些,洗碗的人提篮子走远了,它们会过来吃米粒剩菜。黑水鸡总爱弹动小屁股,它屁股上的羽毛像横着的一面小扇子,走路也弹,游水也弹,一个猛子扎下去,露在外面的屁蛋子还在弹。一只夜鹭,展开两翅落向岸边的浓荫,像一只收线的风筝慢悠悠掉下来,它脚趾已经挨着水了,翅膀还是张着不收。六只斑嘴鸭,救火一样冲刺飞,它们远远落在河滩上,落成几个小黑点。浅浅的河滩上许多小黑点,看不清谁是谁,走近,却一只鸭子也没看到,满河滩尽是露出水面的小石头。


大男孩七八岁,拿一根竹篙站江边,像个踌躇满志的小将军。看看他拍水,水花翻腾没两下,竹篙脱了手,缓缓顺流而下。男孩沿河走,看看捞不着,一下没了神气。


他身边还有一个小男孩,看水流得哗啦啦响,单手拉下裤子尿一泡,单手又提起。


2024-02-15 



在后山村,站一户人家门外看。


一个白头发老人,像是熟客,坐那慢慢抽烟,他对着门,身子后仰,靠在八仙桌上。老人左手边的墙下,摆另一张桌子,一个看起来更老的老人,头发已经快掉光,胡子全白了,他坐一条长条板凳上,左手夹一根烟,右手握一把小刻刀,缩着两腿,伏在桌子上刻着什么。老人每一刀都是垂直扎下去,缓缓发力到底,再稳稳提刀,才几刀,他烟头上的烟灰已经蓄了大半截。两个老人都老得有些木讷了,见我张望,也不惊讶,也不讲话。


这时一个老妇人从外面进屋,我招呼说,能进去看看吗?


屋子不大,陈设凌乱,大幅中堂边上,贴了领导人和妻子的合影。老人知道我进了客厅,头也不回。他那面桌子比八仙桌更高,也更简陋,只用一块薄薄的大木板,搭在两幅类似板凳的梯形支架上。桌上有一叠叠的彩纸和工具,桌子下面一地蓝色的碎纸屑。老人正用刻刀扎着一小叠彩纸,里面已经镂刻出一个空心的正方形。这个活不难,但确实不能分心,刀一歪,就前功尽弃。


桌子对着墙,墙上,从屋顶那里垂挂了一整排长长的纸条,看去是用于纸扎的各式模板,有祥云、回字一类的传统图形。桌侧有门,门后应该是卧室,关着。门楣上贴了红纸横幅,写万事如意,字不坏。横幅上又贴一张窄窄的黄条纸,细细的红毛笔画了一道符。


老妇人小声说,每年的二三月份,村子里放灯笼,张灯结彩,热闹的很,都是他做的。


在村子尽头,看到200年的张家宗祠。绕着走了一圈,进不去。正门外墙上,嵌青黑色石雕,有人下象棋,有人抚琴,有人带着一壶酒来找朋友,有人乘船,有人清谈,那是过去的人所向往的日子,逍遥,懒散,闲逸,用哲学家的话说,是诗意的栖居。


可惜所有人的脸,都被铲平了。


2024-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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